父子二人一路无话,来到了靠近村口的一户人家。远远便看见叶明远父子两个正在套牛车。
叶家村到桃源县,有四十里的之距。村儿里的人想要进县城,大多都是坐牛车前往。
其实四十里路程而已,在叶二爷这种有轻功的人看来根本就不叫事儿,两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只是若非必要,叶二爷不会轻易展露自己身上的功夫,太惹眼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若是普通人步行,这四十里路也是需要好两个时辰的。而全村儿有这种运营式牛车的,除了族长家,便是叶明远家了。
叶明远平日里总是在县城里不大回来,家中置了几亩良田也都是佃给旁人种的。老父平日里只在家侍弄个菜地,倒也闲暇。
因赶牛车能够时常进城探望儿子,村儿里农忙的时候牛也可借出去给村民帮忙,叶明远就给老父置办了牛车,来往方便。
今晨叶家父子两个要进县城,虽说无论坐谁家的车那都是一样的,只是叶青荣想来叶明远家把他决定去上学的事情告诉他,从此后他们便是同窗了,却没想到他竟也是今日就要回城。
“明远兄,不是说你要在家待几天的吗?今天就回城?”
叶明远苦笑:“衙门里出了点事儿,昨儿晚上就得了信,要我今日务必回去。你这是……”
叶青荣往他身后看,果然见一个衙门里当差的站在那儿,看样子像是笔帖式一类的人,他也不认识,只拱手一礼,答道:“我和父亲进城卖皮货凑束脩,一交了束脩就上学去。”
叶明远听了十分高兴,正与叶千山父子道喜,另一边叶二爷便到了。
等了一会儿,天光大亮,竟没有人再来,叶明远父子也没有再等,只坐了寥寥数人的牛车就往县城里驶去。
宽敞的牛车本来可以坐十几个甚至二十人,今日倒是显得特别松。
叶明远的父亲人称叶老三,倒也不是没有正经的名字,只是大家总是叫他老三。
叶二爷笑道:“老三,你家出了明远这样出息的儿子,你怎么还不跟他去县城里住着享清福去?如今你也不用种那许多地,何不在县城里住下,也好叫明远能时时照看你呀。”
叶老三笑道:“叫您说的,谁不知道我叶老三是个从小种地长大的人?没成想明远有出息,考上了秀才,又得县老爷的重用,这已是我们家祖上积德了。
只不过,这些说到底是他的命,可叫我在城里头住着又有什么趣儿?我又不爱上街逛去,只怕我去了也是每天关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憋屈,不去。
那哪儿有我如今自在?平日里侍弄着我的小菜园子,又离着他姑姑那么近。还是村儿里好,村儿里好啊。”
叶明远他们家当时在叶家村落户的时候就是叶老三和他那个妹子叶思思两个人。
如今叶老三妻子早亡,与儿子相依为命,叶思思也是嫁了人了,只不过嫁得很不如意。叶老三不搬走,不适应城里的生活倒是其次,其实他心里是记挂着妹妹,想离她近些,总舍不得走才是真的。
那要说这叶思思到底嫁给了什么人呢?
前文提到过本村的地主,那位退了休的员外老爷是荣归故里之后才成的叶家村地主。在他之前,叶家村最有钱的却不是姓叶的,而是一家姓费的人家。
费老爷子原先是在皇商手底下做管事儿的,一辈子很是积攒了不少的钱财。后来费老爷子年纪大了,向皇商家请辞,皇商可不差钱,念费老爷子一辈子辛苦,他卸任的时候又予了不少金银财物。
费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叶家村,买了许多的田地,成了叶家村本地的乡绅地主。费家当时可谓是鲜花着锦,家里头干活儿的长工短工就有头一百来号人,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
但是费老爷子这辈子有个遗憾,就是子女太少。手里有那么多的钱最后却只得一子一女,且都是自己年逾五十才得的老来子。
人就怕这样。心心念念盼了一辈子才盼来的孩子,老两口子自然爱如珍宝,各种疼宠有加,却就是忘了好好教育,好好教孩子生活的本领,总以为自己的身子骨还硬朗,家里还那么有钱,怎么着子女这一生也可无忧无虑了。
可他们忘了这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的俗语。
就在那一年,长子费雨楼刚刚成亲,女儿费雨妍还只有六岁的时候,老两口子突发疾病,一前一后就这么去了。
这位大少爷费雨楼最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又爱耍钱吃酒,混得让人咬牙切齿的。可就算他再怎么混蛋也好,当年费家的确有钱。叶明远的姑姑叶思思就是嫁给了他的。
可嫁是嫁了,却只是个小妾而已。
世人都知道,高门大户的小妾虽然穿着的光鲜亮丽,令人艳羡,其实不过就是太太的奴婢,老爷的玩意儿,叶思思过门之后的日子实在过得不怎么样。
当年之所以把叶思思嫁过去,乃是因为费家出的财礼的确丰厚,一下子就拿出了三百两银子,还不算那些个器皿绸缎和整堂的上等家具云云。可以说叶思思这一出嫁,叶老三家的日子才拨开云雾见青天。
再后来,不用想。万贯家财不够费雨楼一个人祸祸的。成天的吃酒赌钱,一点儿正事儿没有。千顷良田不上几年就全变成了赌资,眨眼就没了。
他娶的那么多姨太太,最后也就叶思思还陪在他身边,旁的那些,不是趁着费家还有点儿什么的时候就卷了些钱财跑了,就是被费雨楼卖了抵债。要不是叶思思真心疼他,知冷知热的一直陪着,费雨楼要卖又没舍得,只怕叶思思如今也不知道流落何方呢。
车上众人听见叶老三提起叶思思,大家都不言语了。各人心中都明镜儿似的,这叶老三一辈子最后悔的莫过于把妹妹嫁到费家做姨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