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天剑峰,剑舞坪
“余战晋级,下一场——华千舟对阵小小师弟。”
话落,华千舟一个纵身,人已在台上,但他的对手却迟迟连个人影也没出现。
“有谁瞧见小小师弟了?”
老者环顾左右,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小小师弟平日最喜欢吃睡,我看八成还没起床吧!哈哈……”
周围顿时大笑,老者无奈摇头,“今年的弟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罢了,因小小师弟弃战……”
“且慢!”
话未说完,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一个人重重地摔在台上,另一个人则潇洒落地——赵胜。
“哇,赵师兄怎么来了?”
“快看!另一个不是小小师弟吗?”
老者看了看地上一身酒气,昏睡不醒的楚星繁,眉头一皱,侧目问道:“赵师侄,这是怎么回事?”
赵胜也是一脸尴尬,“我在溪边发现他时便是这样……像是喝醉了。”
周围人听了又大笑起来——
“小小师弟贪吃嗜睡是出了名的,何时又成酒鬼了?”
“唉,这野孩子毛还没长齐就会喝酒了,以后还了得!”
老者无奈摇头道:“他昏睡不醒,如何应战?我看还是……”
“等等,我有办法叫醒他!”
话音刚落,一个人已跳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云飞。
只见云飞偷偷在其耳边说了什么,楚星繁瞬间弹坐了起来:
“哪里!醉仙楼的烧鸡在哪里!?”
“呵,打赢就带你去吃!”
说完,云飞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他,便自觉下台去了。
赵胜当下也松了口气,一个展身退至远处观战,一旁的慕容心湖上前道:
“赵大哥,虽然你及时赶了回来,但瞌睡虫醉成那样,恐怕一个回合也撑不住吧!”
“不知道……我们静观其变吧!”
赵胜心里也十分担忧,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默默看下去,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华千舟对阵小小师弟,比武开始!”
话落,华千舟躬身施了一礼,可楚星繁却依旧摇摇晃晃,显然还没清醒。
台下众人又哄笑起来——
“华师兄,你也别出招了,一脚把他踢下来就完事了。”
“是啊,这种毫无悬念的比试太无趣了,赶紧结束看下一场吧!”
本来对今日之战还抱有些许期待,可没想到对手竟如此自甘堕落,华千舟淡然的面上也划过一丝失望之色:
“小小师弟……对……对不住了。”
心念一横,华千舟还是尽量想让楚星繁败得体面一点,运剑而上,径直刺向楚星繁手中长剑,打算一下子将对手兵器击落,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台下的云飞和慕容心湖都闭上眼睛,不敢看下去,可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楚星繁的身子微微一斜,正好避开了对手的攻击。
众人愕然之余,楚星繁顺势回以一剑,角度无比刁钻迅捷,好在华千舟反应及时,否则差点挂彩,刚才还嬉闹的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好小子,原来是装醉诈我,竟差点上了他当!”
华千舟心里思忖着,当下立刻收敛心神,终于使出其自创的——乾坤定穴剑。
原来华千舟家中三代行医,但他天生口吃,不愿继承祖业,所以便拜入天剑派门下,钻研剑术。
由于他精通医理,尤其对人体穴位了如指掌,并将其融于剑法中,便自创出了这套剑法,专擅攻敌穴位,取敌要害。
毕竟是同门竞技,华千舟自然不会痛下杀手,所以每一招都存留了三分力道,但若被击中也势必受伤不轻。
只见华千舟剑尖刺处,尽往商曲、乳中、曲骨等穴而去,都是些淤血、破气的穴道,若被较轻的内力冲击,必会泄气而败下阵来,且几个时辰内功力大减。
但楚星繁身法如鬼魅般缥缈难测,竟将之一一避过,让华千舟精彩绝伦的剑招无功而返,如同吃了一记闷棍。
远处观战的赵胜不禁顿感好奇道:
“小小师弟从何处习得如此玄妙的步法?我竟也未曾见过。”
慕容心湖不懂武功,因此看不出有何玄妙之处,只觉得像是喝醉了乱躲一样。
“此步法进退随心,变化万千,绝非他这个年纪所能领悟……究竟是受了何方高人指点?”
正在华千舟寻思纳闷之际,楚星繁突然转守为攻,挺剑刺了过来,华千舟手腕一翻便顺势用剑隔开对方攻势,而后微微撤开半步,楚星繁一击不中反倒摔倒在地,似乎方才是冲得太猛,周围人又大笑了起来。
“他步法虽妙,但剑势杂乱无章,不依常理,究竟是假醉还是真醉?”
华千舟暗暗观察,见他摔倒也不上前逼抢,等他自己爬起来理清方向。
“多谢华师兄,请再赐教吧!”
楚星繁见华千舟不乘人之危,心中也甚是佩服。
二人再度交手,华千舟这次从商阳穴、太渊穴、劳宫穴、精灵穴、支正穴、神门穴,到手三里穴、曲池穴、肩井穴,将他右手右臂各处穴道摸了个遍,既然对手下盘厉害,那便转攻其上路,且看他还如何招架?
果然,楚星繁这次陷入了劣势,本已杂乱的剑招更加凌乱不堪,若不是华千舟留手,楚星繁右臂早就废了。
“是时候分出胜负了。”
心下一横,华千舟剑势猛然向上一挑,终于让楚星繁长剑脱手。
“呼,总算结束了……”
众人都以为胜负已分的时候,楚星繁忽然以指代剑,闪电般刺向对方右肩颈穴。
华千舟只觉半边身子一阵酸麻,随即半跪在地,一时间竟无法再站起来。
“这轮获胜的是——小小师弟。”
迟疑了一会儿,老者方才宣布道。
“怎……怎么可能!?”
这个战果无疑出乎在场每个人的预料,向来都是华千舟攻击别人穴位,没想到这次竟被还施己身,真是无比的讽刺。
不说其他人,就连楚星繁的好朋友——云飞和慕容心湖都料想不到,二人木立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而赵胜只是深深地望着楚星繁,若有所思……
当晚,听香水榭小溪旁
楚星繁躺在一块巨石上,呆呆地望着夜空。
“你明明赢了,为何却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那个缥缈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默然片刻,楚星繁方才应道:“我感觉自己赢得并不光彩。”
来者呵呵一笑道:“你与华千舟无论在内功和修为上本就有不小的差距,而你能在一夕之间掌握‘醉仙步’和‘醉剑术’三成的精要已属难能可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楚星繁满怀愧疚道:“都是因为我喝醉了,所以华师兄才会多番对我手下留情……”
来者又是一笑,“若不醉,如何能领悟醉剑之精髓?如果不喝酒,今日战败的就会是你。”
楚星繁顿时无话可说:
“胜负……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来者反问道:“那得问你自己,你若不在乎输赢,昨夜又何必那么勤奋刻苦?”
“我……”
楚星繁竟一时语塞,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认真想过为何那么想赢,是为了在别人面前出风头,还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同门眼中一无是处的“小小师弟”?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来者忽然道:“我先走了,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
片刻之后,一个人缓步而来——赵胜。
“大大师兄……”
楚星繁知道对方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谁知赵胜却没有多问,只是独自靠在一旁的梨树下,从腰间取出一根竹笛,缓缓地吹奏起来。
茫茫夜色下,笛声搭配着溪流声,凄美悠扬,婉转动人。
楚星繁紊乱的思绪顿时舒展了不少,好想就这样静静地听下去,忘记所有的争斗还有时间的流逝……
半晌过后,笛声慢慢停了下来,赵胜方才收起竹笛,开口道:
“你听过‘楚天杨’这个名字吗?”
楚星繁微微一怔,默然片刻,应道:
“听说此人也曾是本门弟子,但与一个魔族女子相恋,十八年前就叛逃失踪了。”
赵胜点了点头,“他最后虽然背叛了师门,可在十八年前,他可是我们天剑派弟子中百年难得的翘楚,天资过人,玉树临风,而且诗词歌赋,书画音律,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吹笛,江湖人称‘玉笛公子’。”
楚星繁沉思片刻道:“你为何提起此人?”
赵胜凄然一笑,“其实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全是因为他……”
楚星繁闻言一怔。
赵胜继续道:“十八年前,我才刚出生不久,父母带我回乡探亲,路上不幸遇到仇家,父母双双惨死刀下,还好有一侠士路过,及时救下我,并将我带到了剑山。”
说到这里,楚星繁已经猜到了:
“那个救你的侠士……就是楚天杨?”
“正是。”
赵胜叹道:“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他永远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惜听说他与那魔族女子私奔后不久便被魔族之主派人追捕击杀了……此生我恐怕是没有机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楚星繁听了,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阵惆怅,但他还是不明白赵胜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赵胜又道:“其实你我身世相似,都是一出生就失去父母,孤苦无依,就算是只有自己,就算是遍体鳞伤,也要在这个残酷的世间活下去……我知道你有一些秘密不能与我分享,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信任,因为——我们本就是同类。”
此话一出,楚星繁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胜也没有再说下去,独自转身离去。
楚星繁凝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眼眶竟不觉有些湿了,沉默半晌,方才喃喃低语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