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胃不舒服？要不要喝点开水？家里有暖水袋吗？”阿染忙碌地找东西给他。
“没事，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慕柘又笑了，“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阿染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要是你不舒服了，可不就是我的错。”
“跟你没关系，”慕柘垂下头，“反正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而且你很快就会约满，何必那么关心？”
“我说你的脑袋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阿染挑起眉，“约满了可以再续约，我怎么说现在也算是一个合格的护士，不会做那种半途而废的事情！”
“是吗？”慕柘神色淡淡的，“昨天不是那么快就跑了。”
“那个……”阿染有些尴尬，“你也要偶尔体谅一下大龄女青年的心思嘛。”
“你的男朋友？”慕柘突如其来的开口。
“嗯？”阿染不解地看向他。
“那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慕柘提醒她。
“你说他啊。”阿染一提到卫辞年，顿时脸上便露出了笑盈盈的表情。
“太老了！”慕柘毫不留情地批评。
“喂！什么太老了，那叫成熟懂不懂，算了，跟你这种小屁孩有代沟！”阿染轻哼了一声，对他批评卫辞年的话很感冒。
“什么代沟？”慕柘顿时不满，“你也只比我大了一点点！”
“不是一点点，”阿染伸出手指比给他看，“是四岁，现在据说三岁一个代沟，我比你大了一个代沟还不止！”
“那有什么关系？”慕柘非常不满意她此刻的论调，气哼哼的，隔了半晌又问，“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啊——”阿染的眸子亮了一亮，却笑而不语。
慕柘觉得她脸上那种笑容真是刺眼极了，于是口不择言，“你们睡觉了没有？”
“你……”阿染吃惊地看着他，有一刹那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神后，立即扣指又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真的有些生气了，“你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小孩子不要说这种话！”
慕柘垂下眸子，长睫遮掩住沉沉的目光，口中却说着无关痛痒没有丝毫诚意道歉的话：“抱歉。”
“算了，记住下次不要这么说了！”阿染就当自己没有听到过，安慰自己他大概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太无聊了才会那么说，“记住啊！”
“记住了。”慕柘顺从地开口，抬起头，对她怯生生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才乖！”他那样笑的时候，阿染又有一种看到某种小动物的感觉，于是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拍，然后跳起身来，“兔子呢？我把兔子牵过来好不好？”
“好。”慕柘微笑着看她开门站在楼梯口那里招呼兔子。
原本卧在暖气口附近的兔子听到阿染的声音，飞奔上楼，然后蹲在她脚下仰起头，口中发出哼哼叽叽似的欢喜叫声。
阿染带它进了房间，它便自动找到地方卧了下去，眼睛却一直随着阿染转来转去。
“对了，你的小说写的是什么？”反正也没事，阿染又坐了下来，跟慕柘聊天。
“就是武侠小说……”一说到自己写的东西，慕柘再度脸红起来。
“说来听听。”阿染趴在椅背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这样大咧咧的形象。
慕柘凝神想了一下：“就是有一个门派，师傅教出了两个徒弟，出师之后，因为性格原因，一个成了江湖上人人赞颂的侠客，另外一个却成了别人口中的邪魔外道，他们同时遇到了一个女孩子，都喜欢上了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睛里露出温柔的表情。
阿染见他不再说了，有些奇怪：“然后呢？”
“然后……我还没有想好。”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么结局呢？”阿染意犹未尽。
“结局啊……”慕柘微笑，“本来还没想好，但是现在想到了。”
“说给我听。”阿染兴致勃勃。
“如果是少女选择了侠客，岂不是很没意思？”慕柘的唇角勾勒出浅浅弧度，生的异样完美的眼眸中掠过明暗不定的光彩，“所以，我会让少女选择那个所谓的邪魔外道。”
凭什么人人所称颂的，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他偏不要那样！
正邪之分，哪是正，哪是邪？
只要最终胜出的，就是正确的！
傍晚的时候，雪下的愈发大了，天色早就该暗了下来，因为积雪反光的缘故却反而显得比早晨还要亮，小区里路灯发出幽幽的光，映着地面上的雪，仿佛童话世界似的。
阿染看着慕柘吃下药，确定他晚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便想告辞了。
慕柘隔着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如让何平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回去，太麻烦了，而且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阿染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慕柘说着话便出了房间去喊何平。
“不要喊了，”阿染连忙阻止他，“不如这样，我打电话给我朋友，让他来接我好了。”
说着话，她便拿出手机拨通了卫辞年的电话。
稍稍走开一点，她听到卫辞年隔着这样长的距离在她耳边响起的声音：“阿染，怎么了？”
“雪下的那么大，你来接我好不好？”她吐了吐舌头，“不过要是你还在忙的话就算了。”
“没事，”卫辞年很快地回答她，“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你等我。”
“好。”她甜甜回答，眉梢眼角都蕴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挂掉电话，一抬头正对上慕柘灼灼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什么？”
“你的男朋友？”慕柘的心情瞬间变的糟糕透顶，可是看起来，他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
阿染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忍不住开口，拳头悄悄握了一握。
“他是我的监护人，”阿染想了想，突然笑了，“我跟你说哦，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可是个，如果不是他拉了我一把，我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游手好闲像个痞子一样到处混呢！”
慕柘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在她说到“”四个字的时候，颊边的咬肌不为人知地动了一动。
他……怎么会不知道。
许久许久以前，他曾经惊鸿一瞥……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他的？”他低声开口，嫉妒无比。
早知道……
如果当年他不出国而选择追着她的身影而去的话……
“我又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他的，”既然真的提到了卫辞年，阿染的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开始的时候真的觉得他讨厌死了，啰唆的要命，还爱管东管西，我哪里受得了那个，于是就常常和他做对，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渐渐的觉得没了他不行，如果他真的不管我了，我反而觉得浑身难受……也许，这就是习惯吧。”
“习惯并不是爱。”慕柘闷声开口。
阿染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可是我已经想象不出来去喜欢别的人是什么样子了，我比较懒，懒得再去找另外一个人喜欢。”
“即便那个人很爱很爱你，你也不喜欢？”慕柘急切地问她。
“很爱我？”阿染抓了抓头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底气地开口，“不可能的吧？一旦被别人知道我是什么底细，我保证会把他们吓的掉头就走。”
“如果……如果，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喜欢你的话，你会不会喜欢我？”慕柘紧张地看着她。
“你喜欢我？”阿染一手指着自己，脸上渐渐浮现出惊讶的模样，随即却又笑了起来，不无揶揄地开口，“小子，不带这么消遣你阿染姐的吧？你这种小鬼哪里会喜欢我这种人？再说了，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混日子的吗？”她做势吓他，一脚踩上椅子，吊儿郎当地抖着腿，斜睨着眼看他，“打架斗殴那都是小事，姐姐我差点跑去混帮派！”
“好帅——”慕柘着迷而怀念地看着她此刻的样子。
阿染差点一个跟头摔到椅子下头：“好帅？你脑袋进水了吧？”她揉乱他的发，“饭可以乱吃，话别乱说，这个就是坏孩子的模样，你千万别以为这叫帅！”
“难道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好了？”慕柘看着她收回腿不再做恶形恶色状，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是真的觉得，刚才那副大姐头似的挑衅模样很帅——
“当然了，现在这样子有什么不好？”阿染觉得挺好，“我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简直好的不得了。”
慕柘不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火气。
就是那个人……那个人把她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她那样嚣张地领着一帮人要去打架似的模样……
可是现在，她成了什么样子？
一副沉溺在自以为是的小幸福中还沾沾自喜的蠢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就觉得刺眼！
她怎么可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是那个人的错！
都是因为那个人！
慕柘的拳头握了起来，心中的火气也越来越明显。
房间外此时突然传来门铃的响声，阿染止住脸上的笑意，凝神听了一下，突然欢呼一声，便冲出了房间：“肯定是大律师来了！”
慕柘咬了咬唇，目光渐渐偏移，最终落在了悬在墙壁上的那把剑上。
装饰华丽而精致的剑鞘裹住了那一泓冰寒，看起来，就像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而已。
可是有谁知道，当剑身离鞘的那一瞬间，便是它……染血之时……
楼下。
何平早就开了门，卫辞年进门之后跟他打了声招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一头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雀跃的恨不能跳起来似的：“卫辞年，你来了？”
卫辞年哑然失笑，她这样热情，真的会让他错以为他们是一年不见，或者是两年不见了。
“嗯，”他应了一声，“你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的话，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好！”阿染点头，眸子内全是喜孜孜的神色，“我们回家！”
卫辞年抽出手，对她笑了笑，只是笑意尚在他唇边，眼前却仿佛陡然有寒芒一闪，他心下一凛，顿时松开阿染，朝后退了一步，只是那线寒芒却依旧在他眼前闪动，他下意识伸手一挡，“嘶”的一下，腕上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抬起手腕一看，手腕上居然被那线寒芒割出了两寸长的伤痕，血瞬间便流了出来。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在电光火石一般发生，阿染和何平全都傻在了当场，等到半晌后反应过来，阿染顿时怒气冲天，脸色冷冷，蓦地转身冲着不知道何时跟着她跑下楼的慕柘大声质问：“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疯了？！”
她一边大声指责他，一边抓着卫辞年的手臂，一眼就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口，再次又惊又怒，脸色难看的要命，却还是勉强控制住自己，低下头在他手腕上吹气，一边焦急地问他：“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救箱……对了，急救箱在书房，卫辞年，你跟我过来！”不由分说，拖着卫辞年就朝书房方向急急冲去，丢下被骂的面无表情的慕柘与何平两两相望。
何平叹了口气，看一眼慕柘手中提的宝剑，轻轻叹了口气：“少爷，你何必……”
慕柘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盯着书房方向，声音低低轻轻：“我只是……不想她离开，不想她被这个人带走……”
原本只是想吓一吓那个人，但是……没想到，他控制不了自己。
握住宝剑的手有些隐隐发抖，他必须用另一只手握着，才能够保证那把剑不会从他手中掉下去。
何平看他一眼，眼中的担忧更盛了。
书房。
阿染帮卫辞年一边上药一边嘶嘶地吐着凉气，就仿佛那伤口是在她手腕上似的。
卫辞年安抚她不安的情绪：“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阿染就忍不住生气：“太过分，他怎么能这个样子？他居然伤了你——简直不能原谅！”
帮卫辞年把伤口部位缠上医用纱布，打上结，阿染这才稍微觉得心神安定了一点，收好急救箱之后，她咬了咬唇，突然大步走出了书房。
卫辞年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出了书房。
气冲冲的阿染一眼就瞄到了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坐在客厅沙发里的慕柘，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喷薄而发的火气，走到他面前开口就骂他：“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太过分了，我讨厌你！”
慕柘的脸色顿时变的惨白无比，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染继续骂他：“你到底为什么要拿那把见鬼的剑？难道你不知道那把剑会伤到人吗？我简直怀疑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你……你居然伤了大律师，太过分了！我讨厌你了！”
慕柘被她这样一吼，简直要眼泪汪汪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阿染气的口不择言，粗鲁的完全恢复了以前大姐头的威风，一拳打在他身侧的沙发上，“难道你杀了人也要说声对不起就完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你到底有脑子没有？怎么能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乱跑？”
对，就是这样……
慕柘的眸中掠过一丝隐隐的兴奋，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十足十的可怜巴巴：“我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有意的……”
他越说话，头垂的越低，一副恨不能以死谢罪的模样。
卫辞年看不下去阿染的恶霸相，把她拖过来：“好了，阿染，他已经道过歉了。”
“我不管，谁让他伤了你？”阿染气的想掉眼泪，“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慕柘怯怯地凑到卫辞年身边，“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是有意的……”
“好了阿染，”卫辞年抓住暴跳如雷的阿染，随即对慕柘点了下头，“我看我们还是先告辞了。”
他说完话之后，硬是抓住还想要跟慕柘理论的阿染，把她拉出了门去。
房间的门在面前被关上了。
慕柘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独立良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墙壁上的挂钟突然响了一下后，他才仿佛突然回神一般，唇角极轻极慢地上扬，眸中却藏着一抹寒气，在脸上形成了一个诡异至极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