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上有雪，手里那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造的大刀又太沉，小猴子看起来挥的有点吃力，可是它一招一式却毫不含糊，手里那把刀也越挥越快，只是雪天路滑，它原地蹦了几圈之后，一个不小心，没有控制住手中大刀的力道，顿时身不由己地跟着那把刀斜过去的方向踉跄滑去。
大刀落下来的方向，正是阿染站的地方。
一片雪花落下，飘飘悠悠，粘在阿染的睫上。
睫上一线朦胧，阿染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下一刻，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慕柘已经在大刀落下的瞬间，伸手将她推了开去，阿染脚下一滑，顿时狼狈的单膝跪地。
小猴子同样狼狈摔倒，手中的大刀刚好砸落在慕柘的眼角，然后坠到地上。
男人惊呼一声，吓得手足无措：“诶呀，这可怎么办？”
“慕柘？”阿染回过神来，慌忙站起来，随即便要拉住他好查看他眼角上的伤，可是没想到慕柘却陡然一伸手，再度将她狠狠推开。
阿染一脸错愕地盯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低着头，整个人站在那里呈一种僵硬状态，仿佛突然石化了一般。
他到底怎么了？
小猴子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颠颠地便要去捡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拾了几下，却并没有捡起来。
阿染疑惑的目光从慕柘身上移开，落在那把刀上，却看到——
慕柘的脚，刚刚好，踩在那把刀上。
小猴子锲而不舍，继续从他脚下拔那把刀，又拔了两下，见刀始终不动，于是仰起脸，对他生气地叫了起来。，
慕柘始终没动，依旧低着头，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就在他脚下的那片雪地上，却渐渐出现清晰的血渍。
一滴，两滴。
小猴子依旧在吱吱乱叫。
雪花轻轻飘下来。
一切，仿佛只是个梦境。
慕柘就在那梦境里，陡然抬脚，重重一脚踩住了那只小猴子，踢它，一脚又一脚，仿佛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他甚至弯腰捡起了那把刀，狠狠砍向脚下受伤的猴子，猴子凄历地惨叫着，在雪地上翻滚，血迹斑斑，染红了洁白无暇的世界。
阿染惊呼出声，一旁的男人则已经看傻了眼，大张着嘴，整个人都傻了。
“住手，慕柘！”雪花沸沸扬扬的，手中的伞已经完全不起作用，阿染情急之下丢开它，从背后紧紧抱住慕柘，“慕柘，快点住手，它快要被你砍死了！”
慕柘的力气却大的惊人，他的眼睛内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整个人仿佛突然癫狂了一般，依旧一下一下重重踹着那只猴子，手中的刀被他倒提起来，当成棍子一般，一下下重重敲击在猴子身上，猴子翻滚的力度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哀哀的低鸣声。
“住手！”阿染只觉得雪好大，铺天盖地一般，猴子的惨叫声充斥在她的耳中，让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抓住慕柘，绕到他身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慕柘，你疯了！你疯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慕柘神情狂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因为她那一巴掌，而终于停下了对小猴子施虐的行为。
男人终于冲上来，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小猴子：“悟空！悟空！”
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凑了过来，阿染看着整个人完全处于放空状态的慕柘，生怕他又做出什么举动来，匆忙之间只能从他那里拿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包括她自己身上的钱全部给了那个男人：“快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男人没有接钱，只是抱着那只猴子，最终号啕大哭起来。
阿染无计可施，只能把钱硬塞给他，然后拉着慕柘离开，直到跑出好远，仿佛依旧能听到男人嚷嚷着“凶手”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雪花依旧不停地从天而降，绵绵密密，始终不绝。
阿染的手脚冰凉，心中那一点热血仿佛也被冻住了似的，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寒意让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慕柘就跟在她身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情，可是天生的敏锐和直觉，让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放开手，离他越远越好，可是……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蓦地停下了，定下神，才发现是慕柘身上的手机在响，见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她咬了咬牙，从他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电话是何平打来的。
阿染当机立断，告诉他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随即匆匆开口：“你快点来接我们！”
挂掉电话，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慕柘。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落在他柔顺的发上，发梢处潮潮的，已经****了。
因为他垂着头的关系，她看不清楚此刻他的表情。
可是那漂亮的眉目之间，却一片陌生。
她觉得……仿佛在突然之间，他变的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他了……
一室温暖，隔绝了外面的飞雪。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阿染觉得背心隐隐有冒汗的感觉。
鼻腔里有些发痒，她忍了半天，终于打出了一个喷嚏，随即捏了捏隐隐有些发闷的鼻子，发出嗡声嗡气的声音：“卫辞年？”
“什么事？”卫辞年从厨房里出来，把姜汤端给她，“快点趁热喝。”
“你帮我请个假……阿嚏！”她又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就说我病好了再过去。”
她顺手把手机丢给他。
“好。”卫辞年点头，接了手机拨通。
电话那头的人是何平：“桑小姐吗？”
“我是卫辞年，”卫辞年一边看着阿染喝下那碗姜汤，一边跟何平说话，“阿染有些感冒，想等感冒好了再过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慕家大宅里，何平下意识点了点头。
“谁啊？”慕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楼梯口，声音平板无比，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地问了一声。
“是桑小姐的电话。”何平回了他一句。
“我来接！”慕柘立即下楼，从何平手中抢过了电话，随即兴奋地喊了一声，“阿染？”
“不好意思，阿染生病了，”卫辞年没想到换人，怔了一下，于是又重复了一遍，“等到病好了再过去上班。”
慕柘的脸色顿时变的阴晴不定，隔了半晌突然幽幽开口：“你不想她来吧？”
“她在生病。”卫辞年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等她病好了就会过去。”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突然传来“喀”的一声，信号断了。
卫辞年拿着手机皱了下眉毛，随即把手机还给了阿染：“好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呆着，不要再跑出去了。”
“知道了，”阿染把碗还给他，邀功一般：“我喝完了。”
“嗯，等会儿我去上班，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卫辞年把碗拿回厨房，出来之后又叮嘱她一句，“想吃饭的话就叫外卖，你自己就不要出去了。”
“知道了。”阿染看着他忙忙碌碌的，有些心不在焉。
“阿染。”卫辞年突然停了下来。
“嗯？”阿染打起精神看向他。
卫辞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没什么，我上班去了。”
其实他比较想问她昨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好象现在，明明她就在他面前，可是总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快去吧。”阿染对他挥了下手。
卫辞年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拿了大衣出门。
房间的门被关上了，适才因为有人陪着她而萦绕在房间内的温暖似乎正在静静流逝。
阿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于是裹紧了膝上的毯子。
放在膝上的笔记本里还在播放着她之前正在追看的那部韩剧，放到好笑的地方，她也不觉得，依旧心不在焉的。
因为……没有办法忘记……
忘记昨天发生的那一切。
怎么也没有想到……
慕家大宅内。
何平看着丢掉电话的慕柘，有些小心翼翼地过去捡起了电话：“少爷……”
“别跟我说话，我正烦着呢！”慕柘冷冰冰地开口。
“桑小姐……只是因为生病而已……”何平冒险开口，“等她病好了，她就会来了。”
“是吗？”慕柘冷笑，漂亮的眉目之间隐隐带着一抹邪气，“我倒觉得，是那个男人不想她来！”
何平不敢再说什么了。
慕柘站在原地没动，唇角痉挛似的抽了两下，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充斥了满腔的怒气和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样求她，她还是要走？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昨天回家后发生的一切——
原本平静的房间，随着他们匆匆闯进来后的脚步声，那片平静就被打破了。
“你快点去洗个热水澡！”何染推着他朝浴室方向走。
“我去放水！”何平匆匆朝浴室跑去。
他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她推着，不得不朝浴室方向走，直到一直走到门口，他才仿佛被突然惊醒一般回头看她，“你不会走？”
阿染愣了一下，随即回答他：“对。我不会走！”
“你保证？”他不敢相信她。
“我保证。”阿染举起手。
他这才朝浴室里走，一边走一边回头频频看她。
关上门。
那一扇薄薄的门板，瞬间便阻隔了他看向她的视线。
他心里有事，洗澡洗的心不在焉，洗完之后连衣服都没有穿整齐就奔了出去，直到看到她还好端端地坐在客厅里，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没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依恋的感觉。
“你洗好了？衣服怎么都不穿好？”阿染皱眉，见他站在她面前不动，于是只好拉着他上楼。
他察觉到她的手指冰凉，于是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
她微微怔了一下，可是他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依旧握的紧紧的。
进了房间后，阿染找出吹风机帮他吹头发，他则一直紧紧盯着她，仿佛生怕自己只要一闭眼睛，她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不见似的。
吹好头发，阿染终于开口：“好了，你现在好好休息，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他猛然之间惊醒似的：“不要走！”
阿染无奈：“我不回去的话，怎么换下湿衣服？”
“不要走！”他固执地看着她，“你走了的话，就不会来了？”
“怎么会？”阿染无奈摇头，“这是我的工作啊！”
“只是工作吗？”他怔了一下，突然急切地抓住她，“不是，不是工作！”
“慕柘，你怎么了？”阿染一脸他是在无理取闹的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害怕，你嫌弃我是个疯子！”他依旧抓着她的手臂，“是这样的，一定没错！”
“你……说什么？”阿染吃惊地看着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疯子？”
“对，我是个疯子！”他脸上浮现出浓重的挫败感，漂亮的眉目藏着让人看不清楚的阴霾，“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永远不会想伤害你就可以了！”
“慕柘，你究竟在说什么？”阿染试图理清楚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我说……”他深呼吸，“对不起，阿染，我向你隐瞒了我有精神病史的事实……但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害怕你不肯来，所以我才没有说，但是你看，我一直都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对不对，今天……如果不是那个猴子弄伤了我，我是不会突然发狂的……”
一个漂亮的……疯子？
阿染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实在难以想象，他居然……有精神病史？
他……是疯子？
“你不要走好不好？”他稍稍走近她一点。
阿染下意识朝后躲了一下，慕柘的眼神瞬间便暗了下去。
“我只是回去换身衣服而已，换了衣服我下午再过来。”阿染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这样解释，但是不解释，似乎更不安。
对，就是“不安”。
仿佛突然之间……有点害怕这样的慕柘……
“你想要换衣服的话，我可以让何平帮你去买。”慕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阿染有些退缩：“不用了，我……”
慕柘打断她的话：“你怕我？”
“不，”她很快地否认，“不是怕。”
“那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慕柘始终不曾松开她的手。
“慕柘你别这样，”阿染勉强笑了笑，“你这样的话，我真的有点怕你了，我保证我只是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就过来好不好？”
“是吗？”慕柘一直盯着她，知道她郑重点头，才终于松开了手。
可是……
骗子！
她是大骗子！
说什么回去换了衣服就会过来，结果呢，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她……骗了他！
卧室内的窗帘紧紧拉上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显得暗淡无比。
电脑显示器发出幽幽的光，是整个房间内唯一的光线来源。
慕柘打开空白的文档，飞快地在上面打出一行行字迹。
涉世不深的少女被侠客所蒙骗，而逐渐疏远了一直珍视她的邪魔。
邪魔痛心疾首，却没有办法去挽回少女。
直到最后，他为了抢回少女的心，终于决定……
发出幽蓝色的微光的显示器屏幕上，空白文档上的字迹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眼看故事正在他的安排下逐渐走向，慕柘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手机上的闹钟却突然响了起来，提醒他到时间该吃药了。
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打开之后看着里面一颗一颗的药丸，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像以前那样，再度走进了洗手间。
将白色药丸倒入马桶内，随即按下冲水键，药丸随着水流的声音，被彻底冲走。
洗手间内的灯发出惨白的光，映着墙壁，越发显得苍白。
慕柘再度微笑，唇角斜斜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