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日
清晨一览无云,船周里里外外罩着不知道多少层的晨雾,船长说此次行程很顺利,我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我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一种来自深海的干净清爽和城市港口的排放气体混合的味道。
我想下去走走,因为脚下不踩着陆地,我感受不到一点安全感。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烈,烈得让人焦灼,在这海上我联系不到阿芙乐尔,联系不到我的妈妈,也联系不到娜塔莎,仿佛隔了几个世纪。我在书桌前听到隔壁文森特一家人搬东西的声音,他们说过会在加拿大下船,我前去帮忙时才发现他们家带了不止五位佣人,原来富人与富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故意炫富的那只能叫暴发户,而能够体谅下层人的才是真的富有。
我和文森特先生一起在甲板上瞭望,他拿出名片递给我说,“这是我们在美国的家,只有我父母还住在里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去找他们,同时,我很期待你的作品出版,我们一定是你忠实的读者”。
我当然与他握手拥抱,因为我可以照着这个地址去拜访他的父母,也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问我毕业于哪个学校?我回答州立大学,他建议我回去学校看一眼,因为几十年以来,很多公办院校都已经大变样了,而慢慢出名的则是私立院校。这段话让我突然想起来的不是我的母校,而是艾莲娜夫人的母校拜登大学,我感谢他的提醒,因为我向他说明原因后,他告诉我,和我们住在同一层的一个证券投资家也毕业于拜登大学,那天我没有参加宴会,真的非常遗憾,他在演讲时就提到了自己和艾莲娜夫人是同校同学。
我再次带着饱满的热情跑去找那位先生。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他很开心地朝里喊着,“老马库斯!”
老马库斯拄着拐杖一路带喘走过来,他向我介绍他的儿子,开门的小伙子——“小马库斯”,他们的相处方式让我感到幸福,一通介绍了自己以后,我这个人急功近利,开始切入正题询问他和艾莲娜夫人的关系,他先是被我冒犯到,本是想赶我走,却觉得有些失礼,就借口说自己要午休了。
我不免失落,只是想着一定还有机会,都快到美国了,我会放弃那一丝线索吗?
28日
昨天那老头老马库斯让他儿子过来叫我一同去甲板散步,我已经准备好要为我昨天的言语向他道歉了。
在甲板外等他,他却一直说自己在换衣服,要我等着,好吧,为了一丝丝线索,不管真不真,我都愿意,所以我放弃了抽烟的想法,在他面前保持住我的真诚。
我数着海浪的涟漪转移想要抽烟的想法,他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你叫列德,俄罗斯的老毛子。”
好的,我承认有被冒犯到。
“马库斯先生”,我尽量吧,尽量不要被他的一句话打断我求知的目的,“很高兴认识你”
他对我轻笑,“我可没有那么高兴”
“我知道我昨天的话冒犯到了您,我为此道歉,希望......”
这个老头抬抬手就打断我的话,“你想知道些什么?我可不知道艾莲娜为什么死,或许是因为那个人人尊敬的狗杂种”
我很尴尬,一时语塞。但他对威廉的看法估计和我一样,但我只是处于某种好奇,他的话中却处处透着鄙视和嘲讽。
“您和艾莲娜夫人是校友,那么她在学校里是个怎样的人?”
老马库斯不假思索地说,“她很优秀,很漂亮,很多人都很喜欢她,包括我们最严苛的导师贝莉女士,她从入学开始就是全校的榜样;那时候我在贸易系,我们一星期有两节课是和她们金融系的一起上课,后来贝莉女士把学院唯一一个到美洲银行实习的名额给她,半年后我们毕业了,她代表全校学生上台演讲”
“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1921年,对,是那个时候”
我看出他眼里在怀念过去,不敢直接说他是艾莲娜夫人的追求者,因为我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被我无意冒犯到,于是我问,“这么说来您和艾莲娜夫人是好友?”
他笑到被噎住,使劲咳了几声,“我是她的追求者,我父亲开了一家证券投资公司,收入不菲,我每天都在她的寝室门口放一只带着露珠的玫瑰,是他所有追求者里最张扬的一个,我让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劳斯莱斯,想让她知道我有能力照顾好她,于是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可我从未想过我那么做其实是在给她带来压力”
我对他说了声,“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他说道,“她喜欢油画,实习之前她就攒够钱去了那个油画展,但我不懂油画,我无法做她最中肯的评价者,我小心跟她到画展中心,却看到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对着一幅画聊了老半天,说实话,那天天气实在是太差了,她打着伞出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但当晚她安全回到了学校,我却没有办法进去”
我只是猜想,难道不是巧合吗?这个社会对优等生和其他学生的偏差就是很容易显现出来啊,于是我问他,“她后来和那人有交集吗?”
他用拐杖跺着甲板,“听我说!毕业的时候我正式鼓起勇气向她告白,但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他很幸福地笑着,“她说:我现在要完成我的经济独立,而不是忙着谈恋爱,马库斯。我告诉她我可以养活她我可以当他的靠山,但她说她不需要任何人养活,她唯一的靠山就是自己。你说说,列德,哪个女人不想好好嫁给一个有钱人去过上层生活?”
我心里头念叨着,我的阿芙乐尔就不想嫁给有钱人,她喜欢自己赚钱,我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老马库斯随时可能暴走。
当然我也很关心艾莲娜夫人有没有和一起看画的男人有一些交集,我要是能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哪怕是一点点信息,对我来说都很有用。
“我向她告白后她就没怎么理会我了,我想我也要做出努力给她看,于是去了我父亲的公司上班,很后悔那时对她说这些话,后来我在新闻上见到她成为美洲银行的经理,过了一年,他和那个杂种参加宴会的照片上了报纸,当初和她一起聊画的人就是威廉,那时他穿得一点也不像个富豪!那段时间我真的在怪她,我觉得她就是个拜金女,因为短短一年她就可以坐上经理的位置,可是当新闻接二连三地曝出她工作时的照片,穿着平民衣服的照片,我才知道也许我错怪她了”
我问,“您后来没有去找过她吗?”
“呵呵,找过了,还差点儿把我父亲的公司赔进去。那个杂种的保安声称见艾莲娜要提前预约,上下班都不停地有人在她身边,我亲眼看到她拒绝上那辆豪车,也许她只是想在路边走一走,我只好告诉我父亲我要去美洲银行谈生意,他当然同意了,于是我拿着公文包到大厦里头,她从办公室见到我,很热情地在打招呼,接下来就被那个杂种带走了,我也被请出大厦,此后报纸上直呼她为首席夫人,她所在的出租房也被威廉买下,他为什么要把这么独立的女生控制起来?他想得到什么?他为什么得到之后又找了另外一个女人,还让她死了?”
马库斯说到这里真的很沮丧,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接着对我说道,“你一定要去搞清楚她的死因,列德”,他掐住我的手臂像是在求生一样,“一定要去,把这个逍遥法外的杀人犯绳之以法!”
我会的......我可以吗?
这是属于马库斯对艾莲娜夫人的执念,属于我对这段故事的执念,他不相信艾莲娜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我也不相信。
我的猜想是这样的,艾莲娜夫人还在上学时就去了文森特家的画展,同时遇到威廉,和她讨论起《女神厄俄斯》的油画,威廉的衣着打扮没有让艾莲娜产生怀疑,后来在实习期间,《女神厄俄斯》被威廉以高价收购,成功在美洲银行工作后,他再次为艾莲娜夫人办了一个似乎只属于她一人的画展。
但是反观马库斯,这段在别人看起来十分浪漫的感情,在他身上却演变成了一个悲剧,我将他送回小马库斯的手上,关起门来好好抽一支烟。
于此同时写下我的另一个疑问,既然马库斯说艾莲娜夫人对于富豪生活有些抵触,那她为什么不辞职?威廉用什么把她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