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明月半遮，小离抱着橘猫睡得香，一叶躺在床边却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先前师父的话。
他坐在院中，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有了怀疑。
“如果没有了神，人间会更好吗？”
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羊群吃草，狼群捕羊，无关对错。
几声犬吠由远及近，最终变成了有些踉跄的脚步声，大门打开，进来的正是李长富。
不过比起先前的富态温和，现在的他有些狼狈，左脸挂着道明显的巴掌印，裤子上还有几个鞋印。
见到阿难，李长富有些尴尬，“大师还没睡呢？”
他笑笑，指了指自己左脸，“被家法伺候了？”
李长富见被识破，也不再掩饰，苦笑着说道：“唉，老爷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劝也不听，还让我明天去把阿兰娘俩接回来，我又劝了两句就被打了，您说他这么大年纪了，打我两下就算了，我是真的怕伤着他自己。”
“老爷子看来身体不错，应该无妨。”他说道。
是啊，身体不好的老爷子怎么能用的出来无影脚。
“唉唉，我是劝不动了，您看这事儿还有别的方法解决吗？”李长富揉着肩，一脸无奈。
“你为什么不愿意？”他问道。
李长富眨眨眼，理所应当的说道：“能站着活着，我可不愿意跪着乞讨，现在也有老婆孩子了，养着鸡鸭，有蛋有肉，过俩月收麦子，连大橘都养的肥肥胖胖，还有啥不满足的啊。”
他盯着李长富，半晌说了声：“难得，可惜。”
难得人间有明人，可惜无法同远行。
“嘿嘿。”李长富摸了摸下巴，问道：“大师知道的这么多，可有办法？”
他沉默片刻，“明天我去见见那位大神。”
无论是神还是妖，既然做了错事，那就留下来好了。
回屋时，他轻轻说了句：“不会有事的，睡吧。”
“是，师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长富的家门突然就被踹开了，拥挤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精瘦却显得干练的老头。
“李长富，给我滚出来！”老头开口喊到，中气十足。
李长富昨晚睡得晚，又没睡踏实，拎着板凳骂骂咧咧的走出来：“是谁大早上敢来老…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怎么，你还想拿板凳砸我？”李老爷子冷笑。
“呵呵，哪儿能啊，这不是怕您累着，来来来，您坐您坐，有啥事您吩咐。”李长富打着哈哈，顺便瞄了瞄老爷子背后的人群，都是自家人。
李老爷子接过板凳坐下，开门见山说道：“听说你家来了些外人，昨晚的事儿怕是跟他们有关吧，来，让他们出来也很我说道说道。”
李长富哪里还听不出老爷子的怒气，不由得瞪了眼跟在老爷子后面的几个兄妹，不用说肯定是他们嚼的舌头。
一早听到动静的他自己推开门出来，小离和一叶跟在他身后。
在李老爷子身后有两三个有些眼熟的人，他略一回忆便想起正是昨天进村时遇到的在李长富身边的几个人。
“就是你跟长富说不要与大神交换气运的？”李老爷子见他出来后就一直狠狠的瞪着他，戾气十足。
他点点头，刚想开口却被李长富拦住，“没有没有，是我好奇问了问气运是什么，大师好心给我讲解了一番，我自己做的决定。”
“滚一边待着去！”李老爷子训斥道，“什么人的话你也敢信？”
李长富不敢忤逆父亲，悻悻站到一边，只不过小声嘟哝道，“你不还是信了那个大神。”
眼见李老爷子又要发火，他率先开口。
“老人家，既然你这么相信那位大神，不如让我见他一面，是非对错自有定论。”他平静说道。
听到他的话，李老爷子身后的几人纷纷小声嘀咕起来。
“我觉得，似乎可以？”
“不行，万一大神觉得我们冒犯了他，最后放弃了我们呢？”
“就让他自己去呗。”
“哎，这个主意不错。”
“都闭嘴！”李老爷子呵斥道，顿时院内一片安静。
李老爷子瞪了他片刻，最后说道：“长富，既然是你惹出的事，你就带他们去祠堂吧，如果输了就直接带出村，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李长富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阿难，最后咬咬牙说道：“好！”
李长富明白做错事是需要有个交代的，如果事情搞砸了，那么自己可能就是那个交代。
李长富领着他们去往祠堂，留在他家的李老爷子却没有马上离开。
“父亲，大哥这是…”一个和李长富眉眼有七分相似的男子小心开口。
“你去陈家沟把你大嫂和小天领回来。”李老爷子挥了挥手，神情阴沉的似乎要下雨。
“是…”
去往祠堂的路上，一向挂着三分笑意的李长富终于笑不出来了，背在身后的双手有些哆嗦。
他轻声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小离跟在旁边帮腔：“就是，放心好了，不就是一个小神嘛，没什么了不起的。”
唯一能体会到李长富心情的大概只有同为凡人的一叶，虽说跟随师父学了不少道理，但是一想到马上要见的是只有在父母故事里听到过的神，他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
似乎是察觉到一叶的不平静，小离摇摇头，故作老成的说道：“小叶子你不行啊，这种小场面就紧张了，以后怎么跟随我们闯荡天下？”
一叶没心情跟她斗嘴，倒是李长富苦笑着说道：“那可是神啊，说不紧张是假的，大师你们待会儿千万要小心，实在不行就跑。”
“我们跑了，你怎么办？”他问道。
“我也跑呗。”李长富叹了口气，“不过家里人也能照顾好她娘俩，倒是不用太担心…”
如果真的不担心，手又怎会抖个不停。
“放心。”他重复了一遍，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他们来到了祠堂，大门紧闭，门缝里有些丝丝白雾冒出来。
他拦住想要上去敲门的李长富，左手在身前一挥，一道金光轻轻推开门，将雾气尽数驱散。
“我们不是来讲和的，没必要那么客气。”他平静说道。
很快，祠堂里传出一声怒斥：“何人敢惊扰本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