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河健步如飞走进一中对面的一家餐馆，惹来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他将我放下来坐在椅子上，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急流在脸颊和鼻间，他问我：“蓝蓝的天，你想吃什么？”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无数个疑问，最想知道的无非是我和他之间为什么不能了断个干干净净？
他见我沉默，伸手蹭了蹭我脸上的水珠，调侃我说：“别看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揍我。”
我瞪了他一眼。
他点了两碗米粉和两瓶汽水，蹲在我身下伸手抬起我的脚，问：“还疼吗？”
我想要扳回我的脚，却被他三两下的脱下了布鞋和湿漉漉的袜子，这一幕又惹来旁边人的目光，他不管不顾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我脚上的雨水，轻轻按遍了我整个脚掌，按到脚踝痛处我立刻皱了皱眉头。
“是脚踝疼吗？”他抬头问我。
“你别按了。”我缩回脚。
他起身喊道：“老板，这附近哪有药店？”
老板说：“出门左转十多米旁边就有一家。”
陆河向我弯下身，额头结结实实地抵在我的眉心，头发扎得我直痒。
他命令我说：“你不准走，我去买药。”
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返回来，将我脱下的鞋子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兜里，并狡猾地对我说：“别想离开半步。”
我无可奈何地瞪着他，因为我确实想开溜。
他再次走出去，我看见旁边桌上的几个女孩指着陆河的屁股偷笑起来。
没几分钟，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餐馆，用手上的两瓶云南白药喷雾剂喷在我扭伤的脚踝上，顺便使劲儿地吹了几下，凉得我发颤。
他抬起脸看着我，声音温柔地问：“现在好些了吗？还很疼吗？”
其实，没那么疼了。
“好多了。”我说，“你把袜子给我。”
他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拧了拧袜子上的雨水，三两下将袜子和鞋子重新给我穿上，系好鞋带后，坐在我对面，之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不知为何，我心头莫名浮现一丝怜悯。
这间餐馆的灯光格外明亮，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显得既真实又虚幻，多少男孩难以驾驭的寸头却让陆河看起来更加好看，两年后，他皮肤有些变黑，身体变得强壮，让我羡慕的是他长高了不少。
趁着这样明朗的光线，陆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像是也在寻找我身上的变化，仿佛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陌生的人，他不得不重新记住我的模样。
雨声静悄悄，而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屋檐下不停滴落的雨滴，一阵恍惚。
米粉来了，他先给我打开一瓶汽水放在我面前，说：“橘子味，不是凉的，喝吧。”
我痛痛快快地喝下了一大口并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嗝。
他吃了一口米粉眼睛还瞄着我，指了指我那碗说：“快吃啊。”
“我不饿。”我说，之后的十分钟我喝完了一瓶汽水，陆河也吃完了米粉。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点了一根烟，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说：“蓝蓝的天，你现在变得这么无趣，是不是因为天天和李南北那个书呆子混在一起？”
“你二模打了多少分？”我问。
陆河故意答非所问，语气暧昧地说：“今天中午我的态度是不是让你有点难受？”
我讽刺地笑了笑。
“说实话那么难吗？”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依然没回答。
“你希望我对你视而不见吗？”他看似认真地问。
“那再好不过了啊。”我看似认真地答。
“行，我明天就戳瞎自己的眼睛。”他玩笑的语气里还有一丝失望。
我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看见李南北三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微信，刚要打开微信时被陆河飞快地抢了过去，他眉心皱起又快速在屏幕上按来按去。
我实在没有耐心跟他争吵，索性等他把手机还给我，但他并没有翻看李南北的微信对话框，而是用我手机添加他的微信。
“按你和我快十年的交情，没微信好友有点说不过去。”他说完抽完最后一口烟扔在脚下。
“随便你吧，这种形式没多大意义。”我说。
陆河伸手挠了挠头发掩盖失望，语气像是给我一个承诺，说：“蓝蓝的天，高考前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放心。”
我对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沉默了一下，自嘲地说：“我今天第一天去复读班，刚刚放学我在你身后一路跟着，我本应该忍住不见你，但是李南北那个傻逼我实在忍不了！”
“李南北帮我补习数学，这半学期幸亏有他，我二模成绩才会提高。”
陆河忽然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我提醒他。
陆河去结账，然后走到我身边拿起我的书包，将那盒云南白药塞进去，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要我挽着他，我冲他摇摇头。
他挎上书包独自走到门口，我拿起他的雨伞走到他身边，这场急雨终于快停了。
他走下一个台阶，蹲在地上，命令我说：“蓝蓝的天，上来。”
我不动。
“要么背你，要么像刚才一样，你自己选。”他转过头抬起脸坏笑起来。
“我打车走。”我用手拉住他肩上的书包。
可陆河却一把抓起我的手臂，使劲儿一拉，我整个人一下子砸在他的后背上，并且轻而易举地被他背起来，我再次闻到了他身上让我丧失抵抗的独特气息，直中我的命门，让我觉得整个人仿佛毫无预兆地栽进了一床柔软的棉花里。
陆河背着我慢悠悠地走在湿哒哒的小路旁，我们的头顶偶尔被几颗豆子大的雨滴砸中，不知是从夜空而来，还是杨树叶子上失重而落的雨珠。
“蓝蓝的天。”陆河叫我一声。
“干嘛？”
“我们聊聊好不好？”
“刚刚不是聊过了？”我说。
“说真的，你想我吗？”陆河有意放慢了脚步，稍微侧过脸庞，下巴轻触在我的胳膊上。
“说真的，我只恨你。”我非常负责的回答。
我听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侧脸转了过去。
“你恨我会让我好受些。”他小声说。
我们一起沉默不语，或许都在心里掂量这份恨意的重量。
“我想你。”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我继续沉默。
“这两年的每一天都想，白天想，晚上想，上课想，下课想，吃饭想，睡觉想，连尿尿的时候也想。”
“你他妈有病吧！”我忍不住骂道。
陆河放声大笑，然后自嘲地说：“我确实病了，病的很严重，所以我得回来找你治好我的病。”
“你们相处的怎么样？”我情急之下转移话题。
“什么怎么样？”
“你和于静雯。”我说。
陆河的手在我双腿的力道顿时加重，语气非常不满：“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她吗？”
“无所谓。”我满不在乎地说。
陆河像是受了打击一般，这样的气氛再也不适合谈论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就这样被他背着走了几条街我终于到家了，小区里安安静静，雨后树木花草的清香围绕在我们之间。
他放下了我，在一处小道的路灯下，他笔直地站在我眼前，声音温柔地问：“脚还很疼吗？”
我摇摇头，并将书包从他手里拿过来。
“我买的那个药。”他指着我的书包，提醒我说：“天天都喷上，别忘了。”
“嗯。”我蹙眉看向别处。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以后下雨天记得带伞。”
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
“我让我爸给我请了家教，我希望高考分数能拿得出手。”他说完仔细观察我的反应，见我不为所动，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最起码以后我能有资格跟你去同一所大学，我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自己的烂成绩。”
我轻轻退后了一小步，也许是扭伤的脚有些吃力。
“那你加油吧，我走了。”我低声说。
他当机立断伸手抱住了我，发烫的鼻息深埋在我脖颈里，双手有一丝颤抖，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蓝蓝的天，我保证高考前不会打扰你，等我们高考结束，我会用我一辈子弥补两年前的错。”
“你放开我。”我竟有些动容。
“你要相信我。”陆河轻声说。
“快放开。”我推了他一下。
他松开了双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的眼睛，侧过脸在我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笑着说：“我等你。”
然后我措手不及地愣住了。
然后陆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然后我忍痛踮脚上楼回家。
然后我看见老蓝从阳台走到门口，他脸色有点难看，不怒自威地问：“刚才楼下的那个男孩是不是陆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