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属长秋监门下,是一个从七品的衙门,历来由国主身边內侍任左右庭令作为统管,自当今国母皇娘得势时经尚书省左仆射唐商喜建言后才改用士人掌权。
长秋监则原名內侍省,光看名字就能知道是以服侍国主、管理内廷为主的统摄宦官的衙门。
而再在其门下的掖庭本职应该是公桑养蚕、缝衣织物的部门,虽然平日里经常将一些犯错又不至于杀头的宫娥才女调派进来劳役代罚、以示惩戒,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并不是监牢。
当然,这个定义被一位当朝大人物改写了。
尚书省的尚书令、外朝两大党派之一颜党的魁首——颜迂回,今日早朝竟然当庭袭击皇后娘娘,凶器正是上朝时拿在手中的笏板。
当颜迂回被卫殿武士擒下后,经主持朝会的皇后与左仆射唐商喜的商讨决暂押到掖庭等待进一步的定罪判决。
至于国主宋恒构?
早不登朝理政多年矣。
不过虽然是作为犯人暂押在掖庭,但也没人敢为难颜迂回,待遇之好甚至身为唐党的左右庭令都要老老实实的作为临时狱卒亲力亲为,一来看管羁押二来还得随时伺候着。
毕竟犯人的一品官爵还在,还是朝堂第一党的掌舵人,作为从七品的左右庭令怕是绑一块在同僚眼中如今也不如颜府的管家好用,这不,那位爷又隔着房门发话了:
“天色已深,两位庭令还是快快回府休息吧,那妖后明日多半还要再起早朝议老夫之罪名,是两位难得能进入大殿的机会,莫要因为精神不济给同僚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
看着大爷印在门纸上的剪影,左右庭令有口难言。之前还说很好伺候的大爷第一次主动开口就提出了如此难办的要求,这到底算是谁在看守谁啊?
“怎么?难道担心老夫会畏惧那妖后的罪罚乘夜出逃?哼!你们放心,哪怕是为了一世清名也断不会行如此下作只事。”
“是是是,老相爷自然不会,只是...”
“怎么着?非得让老夫说出你两碍着老夫休憩的话来赶人?
这样吧,你们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安排人手守在院外,想来老夫枯朽之躯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逃出内廷吧!”
话到最后,语气中的不满已经明眼可见。
“唉...好吧,我等就在院外守着,还请老相爷今夜不要熄灯,若是您有个闪失我二人可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了。”
无可奈何,两位庭令只能对视一眼后退出院内。回家是不敢回的,只能是多叫人手先将此地围个水泄不通,两人再在外面时刻通过剪影来履行职责了。
听见两位“狱卒”退出庭院的脚步越行越远,估摸着已经不能听见房内的声响后颜迂回微微笑了笑道:
“难得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和老夫扯上关系,刘秀才,你果然并非常人。”
房间里靠近后窗的台桌旁刘卿长已经凭栏远眺了小半会了,听见声音这才回头:
“终归是生员一句无心之言令颜大人身陷囹圄,总不好作壁上观。”
“哈哈哈,不要再叫颜大人了,恐怕自明天起朝廷就要换一个尚书令了。遥想当年老夫还教过几年的私塾,不介意的话倒是希望刘秀才可以叫老夫一声老先生,临死的前几晚能再圆夙愿倒也是一件雅事。”
“颜老先生倒是不用太过悲观。”刘卿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能出现在这,便也就说明了帮老先生脱难并非难事。”
“哦?是想将老夫从这掖庭劫走?还是想要移花接木用某人来假作老夫顶罪?”
“自然是将老先生安然送出去,至于让某人顶罪,听之前的语气恐怕老先生您自己也不会愿意吧。”
头发半白的颜迂回并没有接话,而是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仔细端瞧,浑浊的双眼却在烛火的倒映下似乎能洞彻人心。
月渐西移,刘卿长首先定不住了:“可是有何不对的地方?”
颜迂回闻言再度展颜一笑:
“怎么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可惜老夫很难在看见像是刘秀才你这般优秀的才俊想多看看罢了。”
“颜老先生可是没听明白...”
颜迂回挥了挥手打断了刘卿长的话语,拿起之前两位庭令送来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都听旁人说一醉解千愁,虽然一辈子都不怎么喜欢这东西,但临死之前不多尝尝实在可惜。
你别急着解释,听我说完...嘶,咳咳,咳咳咳咳,真辣啊。”
老相国完全不顾及以往的仪表,在眼泪和鼻涕都呛出来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嘶,哈...第二杯果然比第一杯好。哈哈哈,你也不用那那种眼神看老夫,生死而已,虽然恐怖但还不至于逼疯老夫。让我想想...要从何说起呢?嗯先说说看你这么做的后果吧。
现如今老夫在朝堂之上直袭妖后,之所以还尚未定罪不过是因为颜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树大根深不好轻动罢了,你这一把我劫走不说旁的她们找来一具尸首就可以炮制出老夫在第二日的朝堂上畏罪自杀的一幕,袭王刺驾的罪名恐怕立马就能盖棺定论。
一旦如此前几年那妖后可能还会有所顾忌,但天长日久以名立身的颜家恐怕难免树倒猢狲散。
再者你能来这肯定是小杆子将国子监的准帖送到了,这件事情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一条勾结原经南郡守势力到袭王刺驾再到被擒获后畏罪自杀的证据链就形成了,而你家刘府那所剩不多的门生故吏要么选择划清界限,要么就是妖后重点打击的目标。
呵呵,说来惭愧对于你的家室老夫自那天之后就有安排人寻访了,来,老夫自罚一杯。”
刘卿长见对方再次举起酒杯有停下来的意思便跳再度提出自己的想法:
“老先生既然在朝堂有如此大的能量何必行此舍身之举?便是当下也可暂时明哲保身,先行离开后和门生故吏以书信相连讲明情况,然后再舆论造势最后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颜迂回美酒入喉回过头来看向刘卿长,先是赞许的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此事老夫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