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语调虽然温和,但莫名透出一种不可违逆的气势,令叶惊风心中无法生出抗拒之意。
一路上叶惊风几次想说话都被老人制止,只好闷声跟在老人身后。
此时已至午夜时分,山风阵阵,吹散满天乌云,一轮明月照的整片山峰清晰可辨。
一阵旋风卷过,砂砾枯叶扑打在叶惊风脸上,他赶忙伸手捂住面门,生怕迷了眼。
再睁眼时,不觉得大吃一惊。
周围的树木彷佛活过来一般,快速在他四周移动。
松树林里鬼影攒动,夜猫子哭嚎声不绝于耳。
老人盘膝坐在他身边,双目圆睁,右手并指如剑重重击打在地面,只听见地底下不住的吱吱惨嚎,好像有很多东西嗖嗖嗖的惊慌爬开。
叶惊风忙四下张望,这一看,顿觉浑身毛骨悚然,汗毛都根根倒竖。
两人四周被密密麻麻的一尺多高陶罐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每个陶罐口上都有一个诺大的头颅,在惨白的月光映射下,几百个头颅齐刷刷睁着空洞的眼眶瞪着他,没有眼珠。
更让他觉得恶心的是,这些头颅的嘴巴张的老大,竟然全都裂至耳根,满嘴细森森的尖牙呲出嘴外,尖牙间隐约可见亮晶晶的黏液不停滴落。
叶惊风心胆俱寒,差点就失声惊叫。
没等叶惊风叫出声,砰砰砰声接连响起,所有的陶罐齐齐裂开,数百个头颅满地乱滚,如同肉球一般,迅捷如风,向他与老人滚来。
与此同时,一张与黑夜同色的巨网,带有无数倒刺,闪着寒光,悄无声息对两人当头罩下。
叶惊风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一闭,爱咋咋地吧。
老人嘿嘿冷笑,双手结大威金刚印,一股精纯的混元真气自口鼻喷出,化为大股白雾,护住他与叶惊风身躯。
一个头颅滚得最快,肉蚕般在地面上一弹,凌空跃起,撕裂开满是细长尖牙的巨嘴,一口朝老人颈项咬来。
老人双目微垂,任它死死咬住自己脖颈,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所有头颅蜂拥而至,一个个张开巨嘴撕咬老人与叶惊风全身各处位置,还有很多头颅挤不进来,在外围拼命翻腾,有很多竟然自相撕咬残杀起来。
叶惊风双目紧闭,全身并无一丝感觉,他哪知道此时身上挂着的诸多头颅。
头顶黑色巨网落下,将两人与数百个头颅全部罩住。
巨网一落,嘭地炸成一大团黑气,在叶惊风与老人身周缠绕,可惜被老人先前喷出的混元真气化成的白雾挡住,一丝一毫也不能贴近两人肌肤与口鼻处。
老人双臂各自在半空画了一个反方向的圆弧,混元真气化为一团极速旋转的太极图,一阵疾风自太极图阴阳鱼中喷射而出,那些缠绕的大团黑气顿时被吹的无影无踪。
待黑气散尽后,四条筷子粗细的碧绿小蛇显出身形,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快速蜿蜒游动。
老人捡起一块山石,双指轻轻一夹便化为四块,屈指一弹,四块小石子分四个方向激射而出,四条小蛇顿时毙命。
“睁眼吧。”老人拍拍还在装死的叶惊风肩膀。
叶惊风小心翼翼睁开双眼,四下看看,长长吁了一口气。
感谢上天,还活着。
老人站起身,四下巡视一番,在几颗树下拔出几根槐树钉,又将两个小土堆用脚踢开,露出里面的陶罐,一脚踩烂,里面装满了细小的骨骼和黄纸符。
老人微微摇头,叹道:“花神娘子统领川西绿林道二十年,如今老夫亲眼见此六级困杀阵的厉害,果真名不虚传。”
叶惊风闻言一愣,花神娘子?绿林道?什么意思?
刚要开口询问老人,远处密林中传来一个女子阴恻恻的笑声,那笑声飘飘摇摇,忽左忽右,竟然听不出在什么方位。
“袁无神,你被皇帝老儿贬为火井县令,不在你火井县衙内好好呆着,跑到我花神教的祭坛来作甚么?”
叶惊风闻言又是一呆,皇帝老儿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火井县令又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隐隐现出一些不好的感觉,作为一位网络小说深度爱好者,他懂这个。
难道自己莫名其妙穿越了?
没等他细细琢磨,这个被称为袁无神的老人呵呵一笑,道:“花神教的祭坛就来不得吗?花神娘子莫要忘了,这方圆百十里的花神山都隶属于我火井县治下,老夫身为火井县令,这火井县哪一处地界来不得?”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道:“袁无神,明人不说暗话,刚才那大星坠地的异象我也看见了,你莫非是为此而来?”
老人面色一冷,沉声道:“尔等江湖门派,岂能轻涉天象异变?我劝你撤去大阵,莫要为你教门招来灭顶之灾。”
女子不说话了,四下安静的可怕,连一丝丝虫鸣之声都突兀消失。
叶惊风猛地觉得脖颈处冷风嗖嗖,竟好似有人在他背后吹气。
这一惊非同小可,叶惊风猛然转身,哪里有什么人?
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娇笑,“这少年长得白白嫩嫩,莫非是应了那天象之人?”
老人双目圆睁,左手捏诀,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圆,猛地往半空中一掌击去。
这一掌看似并无半分力道,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
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哼,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女子边咳边尖叫道:“袁无神,你敢杀我?”
叫声满含怨毒,如同被捏住咽喉的困兽,在寂静无比的夜色中分外凄厉。
老人冷声道:“花神娘子,你既然入局,就莫怪老夫不留当年与令师尊的三分香火情了。”
女子凄厉的高呼道:“袁无神,如今你虎落平阳,不过是被皇帝老儿赶出朝廷的一条垂死老狗罢了,若不让你尝尝我花神教的厉害,你还仍当你是当年统领天下武林道的大夏守夜人吗?”
凄厉的尖叫声由近及远,飘飘摇摇在深不可及的密林中传来:“袁无神,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有本事你再闯闯我的绝断阵,哈哈哈哈……”
声音断断续续,突然中断,好似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掐断了咽喉一般。
老人垂目一言不发,只是低头不语。
叶惊风不安的看着他,心中有千万个疑问,却不知从哪里开口。
老人扭头看他,面现痛苦之色,身子摇了几摇,竟似要站立不稳。
叶惊风大惊,急忙扶住老人,急切道:“老人家,你怎么啦?”
老人掸了掸衣袍,一只细细的蜈蚣自宽大的袖口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死透了。
“老了,不中用了,杀一个花神娘子也难免着了她的道。”老人苦笑一声,面色愈加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