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深秋了，天也越来越冷，嬷嬷给我赶的几双袜子都做好了，她却说不够，要多做些，为冬天预备着。
国君晚上要来用膳，秋和高高兴兴的吩咐小厨房做些水晶蒸饺，说是他爱吃，劝我好生待着，留住圣上。
我却不觉得好，不说我待他无意，他待我兴许也从未有过这份心思。
我于是随她了。
国君今日来的倒是早，似乎前朝出了高兴的事，他显得很高兴。
“圣上这是得了什么宝贝？”我故意笑着问。
他闻言温和的笑了笑，在圆桌前坐下：“确实是得了好宝贝，两广总督送了一架好檀木来，你若喜欢便领了去，打些物件也好。”
我撇嘴，有些不乐意了，他这话倒像是我强要的。
“不必了，我要那劳什子物件做什么！”我在他身边坐下，秋和上前来伺候我漱口净手，又递了杯热茶上来。
这是我的习惯，晚饭前总是要用一杯茶，温热脾胃的。
“啧！”他嫌弃的看我一眼：“这是哪儿学的怪习惯！用膳喝什么茶？”
我懒得理他，慢慢的咽着口中的热茶，又听见他说：“今日贵妃找你来了？”
我抬头下意识的观察他的表情，没什么不同，我点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找你做什么？”
我实话实说：“贵妃说来给我赔罪，我就让她进来了。”
“哼！”他冷哼一声，低着头擦手，我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知道他对这事是什么态度前，我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在凤仪宫待了一个半时辰，你们聊的如何？”
我心下一惊，他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可转念一想后宫都是他的，宫里也都是他的人，要知道也不难，我便如实回答：“瑾芮性子很好，说话也讨喜，我很喜欢她，她还说日后要天天来与我做伴才好。”
“瑾芮？”他的眉头都皱起来，“你们之间已经这样要好了？”
“瑾芮性子很好，我们也谈得来。”我眼观鼻鼻观心道。
“心术不正之人，你莫要与她来往。”他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国君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瑾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觉得瑾芮不好，明明，她也没那么坏的……
“瑾芮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知为何，我今日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就像与她认识了许多年了，就像是重逢一样的感觉。”
“胡说！”国君的脸色忽然很不好看，他起身凝视着我：“你是谢梧，谢家养大的闺阁女儿，怎么会认识许瑾芮？”
他说完，就起身传了轿撵，离开了凤仪宫。
秋和从一旁踱步过来，看着我，道：“娘娘何必为了贵妃与圣上闹翻呢？”
我没说话，此刻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情绪绕在心头了，他此举究竟是不放心贵妃，还是不相信我？他话里心术不正之人是贵妃，还是我？
毕竟，我与他认识不过一月余，而他与贵妃年少相识，不管怎么说，哪一种可能性更大，我心里又怎么会不知呢？
“嬷嬷。”我看着嬷嬷，想从她那儿寻求一些心安。
“姑娘莫忧，国君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嬷嬷怎么也不懂我的心思了？我明明，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我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是在这冷漠的深宫里从国君那儿得了一丝温暖，并且自私的祈求着这份温暖永远只属于我，只有我才能拥有这份偏爱。可是，这可能吗？
不可能。
他是国君。
我是他的妻，同样是他的臣。我是他高兴时可以拿在手上捧玩，不高兴时就可以束之高阁的玩物。这份偏爱，只是源于谢家是栖梧帝姬的外家，而非源于我谢梧这个人。
因为他对我太好了，好的让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回过神来，吩咐秋和把菜撤下，让他们都下去，自己一个人坐会。
“姑娘不高兴么？”嬷嬷走到我身边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这份复杂的情感该如何搁置。
“姑娘从前在谢家从来都是很高兴的。”嬷嬷道。
“嬷嬷，从前我是谢家女，而今是天家妇。”我昂头看着她。
嬷嬷笑了，笑容里有一种释怀的放松和放松后的压抑：“姑娘真是长大了。”
我总觉得她这笑容后一种别的什么，可我却抓不住，拨开云雾后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总觉得嬷嬷有什么瞒着我的。
“国君爱帝姬么？”我问。
“前朝的三皇子曾说过，一个皇帝最大的软肋就是动情。前朝国君就是因为动了情才亡国。”嬷嬷道，“这个问题，或许帝姬自己都不曾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怕自己知道最不想知道的答案而不敢想？
我有些无力，嬷嬷忽然笑了，她问：“姑娘知道什么是爱吗？”
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答案。
我不记得阿娘的样子，没见过她与父亲恩爱。身边也从来没有人能让我体会到爱是什么。谢家对我很好，那是亲情，那都不叫爱。谢霁和若蘅对我好，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大抵只有无关亲情友情的好，那才叫爱罢？
“嬷嬷说呢？”我看向她。
“嬷嬷老了，从前在宫里，后来在谢家，又哪儿见过爱情呢？”她说。
宫里没有情爱之说，嬷嬷也不知道。
我忽然有些失望了。
嬷嬷一直是孤身一人，她如今只有我，我也只有她。可我们两个这样孤单的人抱在一起取暖还是感觉冷。
“我父亲爱我阿娘吗？”我问。
嬷嬷愣了愣，或许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后她还是摇摇头，给了我一个最不想看到的答案。
“那阿娘爱他吗？”我执拗的问，只想能在我身边找到爱情的存在。
“姑娘，其实世上许多事没那么简单的，并非除了爱就是恨，许多事都是与时局相关，被迫而行之，就像姑娘和国君，是被强行绑在一起的，姑娘能说，爱他还是恨他么？”
不能。
哪怕我们是夫妻，我对他没有爱，亦没有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