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晟出了门来，自有人上前带他到住处。这处行府当初是和清遥帅府一起建的，用的都是同一批匠人，虽然比不得清遥帅府的规格，但是处处精致。就如现在走的这个小花园，冬季的花园都是凋敝的，但是那种凋敝在这个小花园完全看不出来，沿途是一路的腊梅，开得绚丽多姿。树丛中是矮小的常绿灌木，中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从这条路过去就可到沁芳居。
从花树空隙可见沁芳居的灯是亮着的，季清晟嘴角闪过一丝笑容，对身后的守卫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过去就成。”守卫闻言遂悄无声息退下。
季清晟朝沁芳居走去，小道两旁放了一溜儿的盆花，腊梅的香味原本是怡人的，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湿冷的空气中混合浓郁的腊梅的花香，让人心里反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渐渐走近了，就看见楼下站了一个人，因为站了许久，衣衫上落了一层水珠，季清晟顿了一下，依旧不紧不慢向前走去。楼前的人忽然几步走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扬起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夜空的映衬下突兀想起。辛洁洁一愣，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打中，回神过来另一巴掌又要落下。季清晟身子微偏，一只手抓住她扬起的手，淡淡道：“够了，我欠你的只是一耳光。”
辛洁洁气红了眼，“你个混蛋，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别以为换了一副嘴脸我就不认识你，就是因为你，才把我害成这样。”
季清晟甩开她的手，慢声道：“辛四小姐言重了，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把你害成这样的，并不是我，而是安明悟。”
辛洁洁冷笑，“安明悟我不会放过，但是你这个帮凶我也不会轻饶。”
季清晟抚了抚火辣辣的脸，“对我的不轻饶我可领教到了。”他转头看向清遥城的方向，“你说不会放过安明悟，这话在前几天我信，但是现在他手上可是有两枚护身符，别说是你，就是苏帅也拿他没法。”季清晟诡秘一笑，“说起来，安明悟也真是艳福不浅，居然有这么多女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辛洁洁脸色一变，“什么女人？”
季清晟漫不经心吐出三个字：“杜晨芳。”
“杜晨芳。”她无意识重复。
有呼啸的冷风吹来，夹杂腊梅凌厉的香味。辛洁洁忽然大笑出声，空寂的花园，那笑声和着风吹过花树的声音，像是某个人的悲鸣。有冰冷的液体从嘴角滑落，连同最珍视的那一点记忆一起落下去。
那时新婚不久，两人一起去封山公园游玩，本来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哪知才到公园就纷纷扬扬下起雨来，两人遂到莲池上的亭子里去避雨。因为跑得急，两人都有些狼狈，都看着对方笑起来，笑完了她才觉得有些不自在。虽说是新婚，但是两人都清楚这桩婚姻是政治联姻，所以日间相处也是极为客气，真正的相敬如宾。她搭讪走到另一边去，忽然他轻声开口，“别动。”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一时怔住，看着他越走越近，不由自主地慢慢低下头去，心跳突地加速。他伸出手，在她头上拈下一片叶子，含笑递给她。她的脸蓦地一红，心里不知为何小小的失落，也不接，背身走到另一边。
莲池里有各色的鱼游来游去，煞是好看，她笑着叫他过来瞧，耳旁忽然想起他的应声，她一惊之下回头，看见他静静立在她的身后，一脸的笑意。她嗔道：“怎么你走路都没个声响，怪吓人的。”他只是含笑看她，忽然一伸手，猛地拉她入怀，头一低唇就附上来，有轻轻的呢喃从唇齿间溢出，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后来她红着脸问他那时叫的是什么，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清晨微雨落，流芳满亭香。”他邪邪一笑，“我说，你真香。”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耳畔，耳垂不可抑制发红，直连整个人红了。从那时起心不知觉就沦陷了，沉沦在那一场温柔缠绵的春雨里，她一直以为，他或多或少是对她有一些感情的，见面的时候她要问清楚，问清楚他对她究竟用了几分真心，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沉沦的，从来就只是她一个人。
清晨微雨落，留芳满庭香。
晨芳，杜晨芳。
她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笨蛋。
什么都不用问了。
夜风渐渐停息，只余下辛洁洁刺耳悲怆的笑声。季清晟淡淡一笑，“安明悟为了杜晨芳，曾经还和安老头子大闹过一场。现在就是因为杜晨芳，安明悟才绝处逢生。如今他们之间又什么障碍都没有了。”季清晟停了一下，缓缓道：“就可以再续前缘，共效于飞。”
辛洁洁面无血色，只有眼里闪着骇人的光芒，一抬手折断梅枝，咬牙切齿道：“共效于飞是吗？我要让他们各自飞。”
季清晟摇头叹气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毫无办法。”
辛洁洁转过脸对他嘲讽道：“你这样撩拨我的情绪，是要套我的话。”她轻轻一笑，眼里的光芒完全消退了，只余一片灰暗。季清晟心里微微叹息，这个人，算是从内心完全的崩溃了。“到了今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辛洁洁脸上满是诡异，“到时候，安明悟那个人交给我来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