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如雷,一声一声响在耳侧。
七七听得真切,只觉得这鼓声里她很近。
微微睁开眼,却见到此时此刻,自己的双手双脚俱是被捆绑在木桩上,而身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抬眼看去,自己站在一座仗高的木台上,正对着祁陵城的城楼。
有备而来的戎狄士兵围在木台周围,高举着手里的铁戟长枪大声嘶吼着,振聋发聩的吼声似是要撕裂她的耳膜。
七七还未从眼前这状况中完全清醒,却听到城墙上已有号角声响起,在祁陵待了这么久,她早已知晓,这声音是迎战的鼓号声。
穿着铁甲的穆洪站在城楼上,眼中迸出冷光,举着手中的长剑看向台下的人影。
“穆将军,晚辈有礼了。”
是夜凌!
七七记得这声音,邪肆冷漠,透出一股子寒意。
夜凌真的投靠了戎狄?七七没曾想到,灭门之仇已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想不到堂堂一个侯爷,却成了蛮夷的走狗。”
夜凌冷笑着,似乎不在乎穆洪的鄙夷嘲笑,一步步走上高台,仰着头笑起来。
“是又如何?反正我夜家早已被斩尽杀绝,就算我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无家无国,何惧天下人的耻笑?”
夜凌的话让穆洪没有声音,而七七亦是沉吟不语地看着夜凌一步步走近。
戎狄的士兵在台下狂吼,一声声震天响的“杀”声益发激荡不安。
城门上的守军看着七七,虽然着急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夜凌!就算你想攻城,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何必弄出这一出?绑一个女人在这里,不觉得丢人吗?”
穆洪不知道是不是顾及她的身份,虽然距离甚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可以清楚地传来。
“夜凌不才,眼下只有这个筹码可以引出夏侯宸,您认为我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吗?”
“夏侯相爷不是在赛坝河谷吗?”
听到穆洪的话,夜凌微微蹙眉,阴沉着声音说道:“若是在那里就除掉他,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是说宸还活着?”
七七听到夏侯宸还安全的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何止活着,夏侯相爷活得还很好呢!想不到他和武睿枫靠着那几千人竟然能杀出重围!不得不佩服他好计谋啊!”
时间似乎是停止了,漫长的等待似乎是对所有人的考验。
城墙上的守兵不自觉握紧了长刀,死死盯着七七的方向。听到将军和相爷安全的消息,似乎很是振奋了他们的军心,可眼下敌人却是拿相爷的妻子作为人质,这一战对谁来说都是一场没把握的战争。
利剑出鞘,一道银芒闪过,架在七七的颈子上显得格外明亮。七七咬紧牙关撑住身子,冷冷望向夜凌。
“要杀便杀,用不着拿我的命来要挟他们。”
“杀——”战刀一扬,身下的千军万马立时疾驰而过,冲着祁陵城的方向冲去。
烟火四散而其,戎狄军如奔腾的洪水一般涌到城门下,刀剑的摩擦声,血肉撕裂的声响,满眼溅起的血色,一刹那,刀光之上渡了一层暗红色,满地的尸体堆积如山,就像是凶猛的大漠狼群撕咬着果腹的食物。
斑驳的城墙上早已血迹累累,一条条红色的水痕滴下,浸入褐色的泥土中,看得人胸中一阵干呕。
“你这是何苦?”七七看着凛眉不语地夜凌,看着他略显青白的脸上满是阴郁的神光,甚至能透过冰凉的剑锋感到他血液里喷薄的怒意。
他终究不是戎狄人,看着眼前血色弥漫的战场,看着同朝的士兵子民死在戎狄的刀剑之下,他到底还是良知未泯。
“闭嘴!”一把将剑凑近她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划开了她的肌肤,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慢慢淌下,渗进衣服里。
“自我夜家满门被斩,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你挑起了戎狄和天朝的战争,用这么多人的生命来报仇,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残忍?有的人也是杀人不眨眼,为什么人人只晓得为他们歌功颂德?这世间只有成者王,败者寇。”
夜凌一双寒刀似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冷静地指挥着戎狄的士兵。
这不是撒布尔的黑旗军,七七注意到这些士兵身上的穿戴和黑旗军完全不同。
“你也注意到了?”他冷笑着望去,“撒布尔的目标是武睿枫,这场仗的目的不是祁陵,而是武睿枫和夏侯宸。”
他之所以答应戎狄王的要求攻打祁陵,目的就是要得到夏侯宸的项上人头。对于戎狄来说,武睿枫太过骁勇,就算倾其千万兵马也要除掉武睿枫。
所以,才会有那场赛坝河谷的围攻。
“戎狄攻打祁陵,竟然不用最善战的黑旗军,难道说……”
“夏侯宸和武睿枫只是侥幸逃脱,为了你终究还是要赶来的!”
虽然说用女人作为人质确实不是英雄所为,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他要的,是夏侯宸的命!若不是夏侯宸,夜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军的厮杀很是惨烈,城下的累累残躯早已分不清是哪一方的兵马。七七似乎感到一股冷意袭来,瑟缩着身子看着血红的大地。
两败俱伤!
也许是这场战争最终的结局。
如果说用她的生命来阻止这场战争,她也心甘情愿。只是,她不过是一个看客,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终结者。
飞扬的发丝缠绕着利剑,苍白如雪的面容微笑着看向夜凌,是啊!不管此时此刻夏侯宸是否还活着,而她必须要死。
她不能成为戎狄人的挡箭牌,成为这场战争的绊脚石。
用她的生命来威胁夏侯宸,夜凌失算了。
夜凌似乎被她眼中的绝然吓呆了,执剑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
周围的人似乎被她的声音惊醒,一瞬间不知是惊异还是敬佩的光芒迸发出来。
夜凌的剑还没来及收回,却看到她扬起头侧颈闪过,汩汩的鲜血流淌开来。那温热的触感,顺着剑锋一滴滴淌下。
就在此刻,飞扬的战旗由远及近,巨大“武”字嵌在中央,随风舞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