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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只在乎许子晏

大树灰黑色的枯枝发出阵阵呜咽,午夜的风将旋转木马旁鲜艳的广告牌吹得东倒西歪,被小贩遗忘的彩色气球无力地挂在脱漆的滑梯上……白天温馨可爱的街心公园,现在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荒凉世界,只有流浪狗不知疲倦地翻腾着垃圾箱里已经变馊的三明治。

唐诗压低了帽子,快速穿过夜色中的公园,轻巧地躲过了隐藏在暗处的长焦镜头。

她现在的心情糟透了,走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舌头发干,愤怒无处发泄。直到看到了不远处“隐食纪”温暖明亮的原木招牌,心情才有所舒缓。

隔着玻璃橱窗,唐诗发现盘子里的甜品不多了,只剩下几块芒果轻乳酪蛋糕和隐隐冒着热气的苹果派,她轻轻推开大门,拙朴的橡木桌都空着,只有老板悠闲地坐在那里摆一盘国际象棋。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纯棉的灰色长裙和暗红色的羊毛披肩,眉眼间淡淡的,看起来衣食无忧且颇具品味。她面对深夜光顾的大明星唐诗并不意外,收起棋盘,心照不宣地扬起嘴一笑。

“姐姐,我……想吃一块苹果派,配蓝莓榛子红茶。”唐诗摘掉帽子,咬着嘴角坐了下来。

“隐食纪”是一家甜品店,老板名叫婕,有点懒,无论茶还是咖啡,都直接从进口食品店买现成的,只有品种不多的甜点是亲自烘烤的。

唐诗认识婕一年多了,之所以喜欢这里,不仅因为苹果派令人赞叹的味道,主要原因是唐诗曾偶然发现婕中指King’sCollege的银戒。

“国王学院的毕业戒指,我表姐也有一个。怪不得会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开小店,完全是不愁生计的富家女做派嘛。”唐诗第一次来就这么说。

婕也坦然地笑笑:“基本猜对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大明星和甜品店老板就成了好朋友。

每次唐诗深夜到访,婕大多时候都在看书,有时是很艰深的英文原版,有时是畅销小说,有时是没营养的八卦杂志……婕似乎对唐诗大明星的身份没什么兴趣,两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打发着时间,她似乎永远不着急关门。

最近的婕有一点不同,她开始关注旁敲侧击地向唐诗打听LastFriend的动态,节目也一期不落地看,甚至还卖了他们的专辑。

面对一脸错愕的唐诗,婕笑眯眯地告诉唐诗自己是颜控,喜欢许子晏的干净清亮。唐诗则暗暗庆幸她喜欢的不是苏冉,免得人设崩坏太惨烈。而唐诗当然不会在婕面前表现出一副明星防备粉丝的样子,她明白,婕的那种“喜欢”和花痴少女们是肯定不一样的。

婕看得出,今晚的唐诗,非常不开心。

她起身拿起茶壶,正打算询问唐诗要不要加热茶的时候,无意中撇到玻璃窗外的站着的少年。

第一次,婕看到了许子晏本人,宁静的夜色中,挺拔的少年如同小杨树一样,俊秀而美好。

许子晏礼貌地敲了敲玻璃窗,冲唐诗做了一个“随我出来”的手势。

他终究是来找自己了。

唐诗犹豫了一小下,几秒钟后,她便速戴上帽子和墨镜,向店外走去,抱歉地冲婕笑笑:“姐姐,今晚我们还有工作,下次,我一定叫许子晏一起来吃苹果派。”

而婕,则笑得很开心很八卦,表示万分期待。

走出“隐食纪”后,唐诗闷闷地走在许子晏身后,一路沉默。

终于,还是许子晏先开口了:“没关系么?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坐在陌生人的店里。”

唐撇撇嘴,不以为意:“婕是国王大学的高材生,见过市面的,和那些看着你脸红尖叫的小女生可不一样。本小姐混娱乐圈十多年了,没那么傻。”

“那么,混娱乐圈十多年的唐诗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正义感了?”两人只有一步之隔,但许子晏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平日温和的声线中夹杂些许愤怒。

“烦了呗……”唐诗恹恹地闪进了身边的玻璃电话亭,她也不知道今晚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夏之琪发那么大的火,导致节目两度暂停录制。

不知为什么,唐诗不敢看许子晏的眼睛,只好低着头,一根根扳着指头。

许子晏压低帽檐径直拉开了电话亭的门。

狭窄的空间中,两人的距离不到10厘米,许子晏的语气很耐心:“夏之琪MV的拍摄定在下个月,既然我在节目上答应了她,没有理由不去的。”

客观讲,许子晏也不喜欢夏之琪那种拿腔拿调的做作可爱。录影时,他近距离打量着夏之琪精心的妆容。双眼皮贴、美瞳、剪裁过无数次的假睫毛、厚到不能再厚的粉底……让这个女孩儿仿佛被云雾包裹,根本看不真实。

对于这样女孩,许子晏多少知道一点:不是公司“人物设定”的包装套路,就是长相真的普通,卸了妆就是凡人一个。

唐诗也总化浓妆,每次表演的时候,眼睛上的色彩和线条很夸张。但每次在网上看到关于唐诗浓妆的讨论,许子晏都为唐诗愤愤不平。他想说,唐诗即便卸妆,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这是事实,有时候浓妆对于明星来说不是为了漂亮,而是一层保护色罢了。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收回刚才在录影棚说的气话,行不行?”凌乱的长发将唐诗的眼睛遮住,许子晏看不清唐诗的眼神,但他闻到了苹果派的气息,温温的,甜甜的。

“我再说一次,你要是去拍夏之琪的MV,我明天就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LastFriend。”许子晏的恳求反而让唐诗不示弱地扬起脸来,倔强的眼神没有一丝退让。

许子晏愣住了,唐诗在公司发脾气不是第一次,可自打出道舞台之后,唐诗已经很少用“退团”来威胁大家了。今天,这个丫头竟然为了一点小事,又要来这一出。

许子晏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又来了!你为什么总能轻易将’退出’挂在嘴边呢?我知道你讨厌夏之琪,可对于这个圈子,你不是应该比我更了解么?这如果是你离开LastFriend的理由,会不会太可笑的一点?”

唐诗甩开许子晏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把推开了电话亭的门:“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根本不会唱歌,也不喜欢主持。我原本以为和你们待在一起会开心,可使,我现在很难过。”

很显然,唐诗气还没消,恨恨地跺着脚:“许子晏,除了威胁你,我还有什么办法?”

“不要胡闹了好不好?”许子晏快要崩溃了,实在无法理解唐诗的逻辑,“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整整半年,不是说好要做’最后的朋友’么?我们才出了一张专辑,连演唱会还没开过呢!”

许子晏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再一次死死地拽住唐诗的手腕。

“梦想?”唐诗皱皱鼻子,“LastFriend的梦想是你们的,又不是我的。”

是啊,怎么又忘了,许子晏颓然地低下了头。唐诗和他们,根本不属于一个舞台,从出道的那一天起,她就以最完美的方式,巧妙地陪衬着他们三个人的一切。唐诗是高塔上的公主,DH所有人都待她小心翼翼,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唐诗到底想不想这样。

“你这次……是真的要退出么?”许子晏无力地松开了唐诗的手,“你不是胆小的女孩,既然这么百般不愿,现在就甩掉我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省得天天让我们为你随时退出的可能提心吊胆!”

“我……”唐诗一时语塞。

“今天你因为看不惯夏之琪发火,以后你还会因为其他的事情生气。因为这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许子晏终于下定决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次又一次地哄唐诗,真的让他很累了。

隔电话亭的玻璃,看许子晏被风吹乱的头发由近及远,自模糊至清晰,唐诗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乌云散去,星光璀璨。

枯叶晃晃悠悠地打折卷落在唐诗脚边,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今晚的情绪,不是嫉妒、不是烦躁、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可能会失去许子晏的恐惧。

“可是,对于我来说。许子晏——你是有所谓的!”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狂风过后的银色星光、纷纷坠落的银杏树叶,成为最后的定帧画面。

最终,唐诗踮起脚尖,在许子晏眼睛上轻轻一吻,“对不起,这件事,我无法妥协。”

不远处的保姆车内,相机的快门被兴奋地一遍遍按下。

“看到了么?这就是大明星唐诗,可以在摄影棚里乱发脾气,然后,等着王子来哄她。”周梦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车子后座上的少女,“而你——夏之琪,搞不好会再一次被网友骂矫揉造作,不知廉耻地借许子晏上位。”

夏之琪衣衫单薄,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腿已经被冻得惨白,小巧的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刚刚哭过。

“看来我真是年纪大了,竟然对擅自做主的新人越来越宽容!”周梦接过摄影师手上的记忆卡,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夏之琪,“节目效果要适可而止,你第一次来大陆做宣传就和唐诗弄得不欢而散,有什么好处?”

夏之琪咬着嘴唇,怯怯地低声说道:“梦姐,对不起。”

汽车飞驰在宽阔的马路上,夏之琪轻轻地在车窗上呵气,竟然结了一层白雾,这个时节,台北还草木葱茏,而这里却已入秋。

她偷偷地在白雾上写下了“许子晏”三个字,随即又飞快地擦掉了。

夏之琪慌乱地抬头,恰好对上了周梦凌厉的眼神。

“如果唐诗和许子晏真的在谈恋爱,他还会担任你MV的男主角么?”

夏之琪失神地望着窗外,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唐诗摔话筒的画面。

“轻微做作,我原谅你。但如果你想靠这个吃饭,劝你趁早滚!”

唐诗真的被夏之琪的举动惹怒了,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大发脾气。

LastFriend经纪人面壁砸抢、苏冉懒懒地翻白眼、李翊响亮地吹口哨,而许子晏则低低抱怨了一句‘又来了’,便把唐诗拉到角落不停地好言相劝。

再烦再抱怨,唐诗都是LastFriend备受宠爱的公主。

“我不知道。”夏之琪虚弱地抬起眼睛。

周梦面无表情地从后视镜里直视着夏之琪:“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你在我办公室里说过什么?”

“我要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红。”

“当时我问你原因,你说,要赚钱为妈妈还债。”周梦点起了一支烟,吸了一口,“这年头,想当明星的漂亮女孩子实在太多。可是,愿意付出代价的,却寥寥无几,最后都哭哭啼啼地回家。惟独你,没有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只想要钱,所以我确信,你付得起代价。”

“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哪有资格谈理想?”夏之琪苦笑道。

“那么,现在呢?”周梦将烟灰磕到了车窗外,缓缓地吐了一口烟圈,“你妈妈的欠债已经还清了,为什么你现在还是想红?”

“我想拥有唐诗的一切。”

霓虹灯闪闪烁烁,繁华的夜景让这座北方城市显得更加陌生,二人一路无话。

车子最终停在了酒店门口,一直沉默的周梦深深地望了夏之琪一眼,将两个信封丢给她:“一份是许子晏和唐诗接吻的照片,另一份是唐诗在你面前摔话筒的视频。”

夏之琪扶着门把的手一瞬间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两个信封,迟疑着不敢去接,她知道,那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宣战的时刻便是到了。

照片或者是录像,一个能毁掉LastFriend,另一个,能毁掉唐诗。

“第一次合作似乎并不愉快,不过没关系,LastFriend和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周梦笑笑,将手中吸了一半的烟掐灭,没有没脑地问了一句,“琪琪,如果几年后LastFriend不红了,你觉得李翊会怎样?”

夏之琪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她想,无论唐诗、苏冉和许子晏,凭着现在的人气,未来应该选择无数。而李翊,肯定是最走投无路的那个。

听说他会写歌,架子鼓也打得很不错,可夏之琪通通没听过。

夏之琪茫然地摇头,她判断不了李翊的结局,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周梦的野心。桔子音乐没有DH的财力和内地广大的市场,永远出不了LastFriend这样光芒万丈的偶像组合。他们要赢,就必须站在别人的尸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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