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桨声和教堂的晨钟里,许子晏光脚站在达涅利酒店松软的地毯上,试完了赞助商送来的定制礼服,这一切,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时间,许子晏独自乘船来到布拉诺岛,想要为唐诗挑选一枚戒指。起先是一点朦胧的念想,经过一整夜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回国后就向唐诗求婚,他们是完美的一对儿,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夏末初秋的威尼斯,每个空气粒子中都充满诗意,布拉诺岛上的房子用尽了世界上所有最鲜艳的颜色,每家每户的手工蕾丝和抽纱,让深深的小巷看起来童话般安详。
逛到第三家小店,许子晏被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吸引:秀气的银圈上雕刻着树叶卷曲的花纹,在多年的氧化下,指环的纹理已经泛起青黑,但缠绕着那颗碧绿透亮的宝石,就像包裹了整个春天。
不是钻石黄金,自然不算昂贵。大胡子店主说戒指是他刚继承父亲小店的时候亲手做的,只打了两枚,因为尺寸太小,很多年都卖不掉。
说着,他从黑丝绒的托盘里拿出两枚戒指。
两枚戒指不是一对儿,都是女孩儿戴的,许子晏轻轻将戒指套到指尖,闭上眼睛,想着唐诗细细的手指应该会十分和贴。
“许子晏,你也在这里。”
正当思绪愉悦地飘飞,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
许子晏猛然睁开双眼,祖母绿戒指“叮——”一声掉在了地上,橱窗中倒映着那张经年未见的脸,他是笑着的,彷佛兜兜转转多年再相见,不过是一场捉迷藏,许子晏做躲的,他当鬼。
那人走到许子晏面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戒指,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这戒指戴在唐诗手上不好看,她更适合钻石,很大很闪的那种。”
“苏冉……”
四年来,许子晏梦到过很多次与苏冉的重逢。每次在梦里,他都能死死抓着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为什么当年那么自以为是,说散就散?口口声声说不能没有我,却连个屁也不放就独自跑到了英国!
在梦里,许子晏可以理直气壮地生气,发泄瘀积许久的愤懑。
四年未见,苏冉的脸依旧苍白无血色,瞳孔黑黑的,沼泽一般。
当许子晏与再度对视的时候,呼吸竟然一下子被钳制住了,仿佛有一根蜿蜒进血脉的小蛇,在沉睡四年后悄然复活,缠绕纠结着他每一次心跳。
如同半年前唐诗忽然回到他身边一样,许子晏的内心其实是怯懦的,一句也不敢多问。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两个人,他始终缺乏刨根究底的勇气。
嘴唇颤抖了半天,最终说出口的竟然是:“你,身体好点了吗?”
苏冉却冷笑一声,打量着戒指淡淡一句:“恭喜你们。”
一直以来,在许子晏心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谜团,就是苏冉与唐诗的关系。
他不知道四年前,苏冉和唐诗之间,在那个冻雨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冉为何在突然要去英国,而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隐隐敌意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两人就常吵架斗嘴,许子晏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些可笑的少年意气。不想四年过去,此时此地看着戒指的苏冉,眼中竟然闪烁出了悲伤的水光。
两人在尴尬中沉默许久,小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三个客人。
是个优雅纤小的欧亚混血女人,她戴了丝质的长手套,防晒,也遮住了肌肉不再饱满的双手,她眉目若画,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满是历经事故的倦意和细细的纹路,不难看出,她不再年轻了。
苏冉将女人亲昵地搂在胸前,在她的脸脸颊狠狠一吻。
许子晏瞥见了女人右手的无名指上巨大的鸽子蛋,显而易见,她一定很富有,曾经很美丽,现在也许过得很寂寞。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苏冉吗?!
正当许子晏在震惊中缓不过来的时候,苏冉从女人手包中熟练地掏出了信用卡,向店主付了两枚戒指的钱。
“唐诗那样的女孩儿,什么东西都只能属于她自己,要是让她发现这戒指世界上还有第二件,肯定气疯。”说完,苏冉将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随意套在小指上,玩味地欣赏着许子晏脸上的表情,“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和她一人一个,你,会向你未来的新娘保守秘密吧,嗯?”
“苏冉……”许子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嗓子紧得就快发不出声音了,
苏冉将放着另外一枚戒指的托盘放到许子晏面前,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辜?你永远都不明白,在你觉得委屈无助的时候,很多人也正在因你而受尽折磨。”
咯吱——小店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还没等许子晏反应过来,苏冉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还是那个别别扭扭的小孩吗?他任性、怕孤独、却很依赖朋友。他是何时有了这样尖酸刻薄,充满恨意的脸?
许子晏想不明白。
隔着厚厚的玻璃,许子晏看到那一对年龄相差十几岁的情侣在街角相拥,同抽着一支烟,旁若无人地忘情地亲吻。
【许子晏的独白】
那天傍晚,我去了圣马可广场,想着苏冉离去的背影,忽然很想念唐诗,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