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异国他乡街头的邂逅,往往是男女主人公相爱的开始。对于薇安来说,和苏冉的相遇在星光漫天之下,初起的夜色加倍凸显着伦敦街头的浪漫,可偏偏当时又血色飞溅,让宁静的黄昏充满了惊悚。
于是,对于那一天,两人都觉得永生难忘。
薇安当时喝了好几杯威士忌,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又和丈夫发生争执,反正他们之间除了对彼此的厌烦,基本已经没有了其它的情绪。两个纸醉金迷的灵魂,惯以用优雅的躯壳示人的,似乎只有争吵的时候才少许暴露了本真。
百无聊赖的薇安坐在酒吧里,又点了一杯Mojito,然后拨通了某一位情人的电话,甜言蜜语是最好的良药,既下酒又催情,杯底空了,薇安却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
“亲爱的,”电话那头男人紧贴着话筒呓语,“如果现在能见到你,我想我愿意每周去教堂聆听上帝的声音。”
“上帝?”薇安笑,“我记得你并不是基督徒。”
男人把上句没说完的话说完:“如果你也愿意在教堂和我舌吻或者做爱的话。”
薇安笑了,那人不是基督徒,可她的家族却无比虔诚,这样亵渎神灵的情话……听起来也不错,“我们就在教堂见吧,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从柯芬园到伦敦西五区的教堂,除非用飞的。
薇安坐进驾驶室,左手发动车子的同时,右手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
跑车离弦而出。
临近傍晚时分,柯芬园附近的游客依然络绎,各种皮肤、不同语言的人,让这座古老的城市显得分外生动。薇安选了一条单行小路,果然车开起来顺畅许多。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攀升,薇安看着道路两边急速倒退的街景和匆忙躲避汽车的路人,心里慢慢溢出些发泄的快感。
她兴奋地摁了几下喇叭,然后毫无减速地右拐进入另一条主街。
突然,视野里出现一个横穿马路的少年,他的行动有些怪异,仿佛喝过酒似的,晃晃悠悠,在路中间停顿下来。
喇叭和刹车薇安几乎是同时摁下去的。汽车拖着刺耳的刹车声朝少年迫近,薇安瞪大眼睛,看见那个黑发的华裔男孩转过脸看着她,眼睛里不是惊恐,而是一片宁静湖水,夕阳和星光同时洒下,让他看起来漂亮得不真实,随后,男孩唇角弯起,居然对她露出了微笑。
太诡异了!薇安的眼睛狠狠跳动。
吧嗒。
汽车无预警地停住,薇安随着巨大惯性扑倒在方向盘上,头受到重重一击。仿佛身体里的酒精遇到火焰,轰的一下,把她内心所有沸腾的情绪瞬间燃烧蒸发。薇安忍着疼痛艰难坐起身来,只剩下空虚和无力。
而防风玻璃前,哪里还有什么男孩。
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薇安迷茫地开门下车,直到看见汽车右前方血泊中的男孩,才惊恐的意识到,自己真的撞人了。
“你还好吗?”薇安扑过去,轻轻摇了摇对方的肩。见对方没有回应,薇安颤抖着伸手探到男孩鼻端,鼻息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薇安强自镇定地掏出手机,拨出急救电话:“这里出了车祸,需要帮助,有人被撞了……是的,伤得非常严重,所以你们马上派人过来!马上!”
低头查看男孩左腿上淌血的伤口,伤心、烦闷、恐惧、疼痛……各种感受瞬间蜂涌至脑海,她抹了把脸,汗水粘在睫毛上弄花了妆容。薇安再睁开眼,眼前一片血红,鼻尖充斥的也是一股血腥。无助和绝望将薇安没顶,她突然哭出声来。
“哭什么,我还没死呐……”左腿的剧烈疼痛让男孩清醒过来,他紧皱眉头,艰难地吞咽了几下,似是极度失望地喃喃,“也是,这样都死不了……”
薇安愣住,忘记了哭泣。
一个生无他恋的人,和另一个生无他恋的人,就这样荒唐相遇了。
索性车祸的结果并不算惨烈。苏冉的左腿骨折,半月板骨裂,右脚韧带拉伤,因为身体本身就很虚弱的缘故,在医院躺了大半年。
苏丹青暴怒,让律师团把巨额赔款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薇安的家族,势要对簿公堂让薇安坐牢,双方几番争斗,最终以薇安夫家出面,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调停才告一段落。可家族间的血雨腥风丝毫没影响薇安每天去医院看望照顾苏冉。
“其实你可以不用来。”苏冉合上乐谱,看着薇安,“如果你是担心苏丹青的话,我可以……”
“我一直想问你一些问题。”薇安打断他。
苏冉挑眉,等待下文。
“你昏睡的时候总叫一个人的名字,‘许子晏’,那是谁?为什么他不来看你?”
苏冉被问得失神片刻,然后淡漠地回答:“大概是我的仇人吧,没什么可说的,那是个悲惨的故事。”
苏冉看着薇安无名指上的戒指,问:“你结婚了?难道你丈夫不介意你每天来见其他男人?”
“哦,他并不关心吧。”薇安和苏冉对视,忽然狡黠一笑:“要说起来,这也是个悲惨的故事。”
“你年纪看起来很小,”薇安握住苏冉的左手,腕间薄薄的皮肤上,蜿蜒着两条丑陋的疤痕,薇安低声问:“为什么想死?”
苏冉垂眸,收回手,“已经不经常想了。”
薇安确定,自己这次真的遇到了同类,她突然吻了苏冉:“我想我爱上你了。”
“爱?”
“就像爱曾经的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