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四月初春的好时节,轻风拂过河水,拂过岸边抽芽的柳树,又佛到岸边人家的院里,虽还有一丝凉意,却不妨碍人们换下厚重的冬衣,换上轻薄贴体的春衣。少女玲珑的身躯,在薄衣的贴裹下,更显曼妙。现时的井水虽是冰凉,却也拦不住姑娘们晨起梳妆的心。
一过了清明,似乎就在昭示着人们,一年最宝贵的时光就要到来。一年之际在于春,这是万物萌动的时节,也是将经历了一整个僵直冬天的肢体重新舒展的时节。私塾将早课的时间提前了些,集市上的物品丰富了不少,富商巨贾在此时规划一年的买卖,秦淮河边又传来浅吟低唱的民间小调。
两个女子快步从河畔的一家歌坊里走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淮河边。走在前的是一个身着浅粉色夹袄藕色长裤,年龄约莫十二三岁,还称不上姑娘的女孩,却看不太清楚面容。走在后的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袄,翠绿下裳的姑娘,据穿着打扮、步履举止来看,更成熟稳重一些,年龄也大约在十六七岁之间。
那年龄小一点的女孩先走到了秦淮河边,转身对另一个姑娘说道:“萍姐姐,坊主要升你作舫牌子,这真的太好了。你不用在在帘子后面弹琴了,可以走在前面为客人歌舞,也能分到更多赏钱了。”
“傻孩子,这客人的赏钱哪有那么好赚。”那姑娘声音很是温柔,就像眼前的河水一般,缓缓流淌。
“我不管,姐姐这么厉害,又这么好看,肯定能赚好多的赏钱,若是被哪个恩客看上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会开这样的玩笑了。”说着就要去拉扯那女孩的衣袖。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女孩转作难过的样子,“我这也说的实话嘛,说不定你哪天就走了,留下妹妹我一人在这儿只身漂泊,无依又无靠,还要被人欺负”
姑娘听见这话儿,装作生气的模样“呸呸呸,别瞎说。倒像是我欺负了似的”
女孩噗的一下乐了起来,拽着姑娘的袖子“那,舫牌姐姐,你给我唱歌呗。”
“好好好,拗不过你这丫头。我作为舫牌子的第一只曲子就给你吧。”说着走到河边,背靠在一棵柳树下,缓缓唱了起来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
“小妍姐姐醒醒,画舫就要来了。”小妍睁开眼睛,看见身边前来催促的丫头,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小妍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最近一直梦到姐姐呢。来不及多想,便走到梳妆台前,拔下一支头上的钗子,挑了一下烛火,火焰蹿了出来,屋里登时明亮了一些铜镜并不能把自己印的仔细,紫色舞衣在镜子里成了紫色的一团,依稀可以辨认出自己的眉目丹唇。。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跟着丫头走了出去。
这是小妍第一次登上画舫,要在画舫上表演舞蹈。其实,那几支舞蹈,小妍已经练过几百次,早已烂在心里,能确保不出任何差错。更让她紧张的是,今晚,几家歌舞坊的坊主,要同时在秦淮河上,让自家画舫上的歌舞与别家相比。岸上的客人会向画舫投掷香囊来表示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妍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没人向她投掷香囊,第一次演出就出了丑。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画舫前,琴师已经等候在岸。小妍提起盖过脚面的紫色罗裙,在琴师的搀扶下登上了画舫。
岸上早已来了许多游人,有男有女。男人想来见识一下这最富盛名的秦淮歌舞伎乐,女人也想来和这歌舞伎比比容貌风骚。
白望龄和玄慕年也混迹其中,仍旧穿着黑白色的衣服,如此朴素的颜色在这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师弟,这里可是够热闹了吧。”
“这里甚好,我很是喜欢这里。”玄慕年想了想又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说不定又要干活了。”
白望龄撇了撇嘴,本来十分的兴致,现在也只剩下七分了“我说你啊,就不能说点好话嘛。再说,咱们干的活儿哪里还分什么时间呐,在这里干活,总比在穷山恶水的地儿好吧。”
“说的倒也是,能休息一会儿算一会儿吧。早听说这秦淮河边最是那风雅之地,多少风流轶事的诞生之地。那歌舞伎个个都是比西施,赛貂蝉呀,今个儿总能见识一番了。”
“嗯?”白衣女子斜眼望向那黑衣男子,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刁蛮?
“师姐你最美,你天下第一美,你美冠人间与地府,你美的惨绝人寰,你美的千山鸟飞绝,你美的万径。。”
“嘘,别吵,画舫来了”白衣女子提醒道。
其实不用那女子提醒,画舫上点的灯火,刚从桥下探出来,就听见激动人群发出的欢呼声。“来了来了”“噢噢,看到灯火了”“终于来了,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三支画舫一字横在河面上,三位精心打扮的舫牌子,挑了脸上的面纱,缓缓站起身来,向岸上的众人,施了一礼,真真是眉目传情,勾人心魂,千娇百媚,夺人心魄。看见岸上这么多人,小妍不由得心中一惊,胆怯了起来,目光顺着河面看向自己的罗裙。
岸上人们见她低着头,自是不大满意,竟发出阵阵嘘声。愈是如此,小妍更不敢抬头。这时,坐在一旁的琴师,低声提醒道“小妍,你今天真漂亮,比另外两个好看多了。不信,你看”
小妍抬起头,想去看看旁边画舫上的女子,视线却被船舱阻隔,什么也看不到。此时,正巧有人向最左边画舫上的的舞姬抛了一支月季,正中舞姬怀中。舞姬故意做出羞怯之态,引得岸上众人连连叫好。小妍以为这叫好声是给自己的,便多了几分自信。
为了不使同时跳舞的场面太乱,几家坊主想出的主意是,各家的琴师演奏几支一样的乐曲,舞姬跳各自的舞蹈,看谁能更胜一筹。
岸上锣响,这便是开演的信号。三位琴师同时响起缠绵婉转的乐曲声。因为太过于紧张,舞姿也有些僵硬,幸好之前跳过很多遍,不然真的会因为慌张而忘了舞步。在画舫上歌舞并不比平地上,画舫在河面上会有微微的摆动,好几次小妍都差点站不稳。但好在,很快的习惯了起来,后面几支舞蹈,都发挥的很好。
之后的情形,小妍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多人拍掌叫好,又有很多人向她抛掷香囊。她在画舫上向岸上望去,看见自家坊主混在人群中正指使着小工把香囊朝她扔来,一对对男女朝她笑着,一对身着黑白衣服的男女也在望着她。。。
再之后,画舫便驶离了河面,她也在琴师的搀扶下,走上了岸。坊主满面堆笑的对她说“小妍呐,你今天可真算是交了好运,有一个大恩人,赏了你二十两。你快去招待好那位恩人,说不定还有的拿。”
小妍心想:恩人呐,我要对不起你了。这钱,我另有他用,不能伺候你歌舞,是小妍的错。想着,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琴师。琴师也看向小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早已约定好,今夜要趁着人多眼杂,私奔逃去,逃离这从小长到大,留下无数回忆的地方。秦淮河啊,你虽是风光无限,虽是万般的繁华富庶,可是怎能比起平平淡淡的平凡日子呢。小妍又想起了萍姐姐,她也是在一个夜晚逃掉的,再也没有回来,她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过上好日子了吧。
想到这里,小妍回头对琴师说“源哥,等等我,我向坊主讨了银子就来。”琴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妍打断了。“我们这一路都需要钱呀,我虽然攒了一些,但要是多一点,源哥你也可以少辛苦一些了。”说完,便去寻找坊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