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了。”黑无常看她有些呆愣，就又说了一回。
“我知道。”云卿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彼岸花的香气充斥着鼻腔，胸口的疼痛骤然加剧，她身子摇摆，竟已吐出一口血来。
一黑一白见此慌了神，他俩搀着云卿靠在棵乌黑的老树上。
“云卿你……”黑无常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无常一个白眼给瞪得憋回去了。
“想来是在凡界待了十多年，这冥界阴气重，有些不适应吧。”
白无常扶了扶自己顶上的帽子，长吁了口气，又道，“那小子福泽不薄，虽不知那副皮相怎么生的和冥王一样，但他这一世注定安稳。”
云卿抿唇，或许是因为这单纯可爱的沈雉实在是像当年的沈归安了吧，毕竟她自己对沈归安的执念太深了，爱不得，终别离。
所以她这才对沈雉有些…放不下，刚才那法阵的寒光映在他脸上，明明已经被吓得小脸惨白却还是说着“我爱你”。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是爱，说到底，还是他忘不了那***好吧。
云卿嘴角的那抹妖冶的鲜红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心口还是疼，如火烧一般，一丝丝，一寸寸，疼到骨子里。
“云卿……”白无常覆手捏诀，欲唤冥仙人为她医治。
云卿的手颤抖着，把那诀止住，她捂着心口，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先前闪着光亮的乌黑眸子似是蒙上起了雾气，朦朦胧胧的，看着不真切。
她张张嘴，可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无赦，不用了，时辰该到了。”黑无常会了云卿的意，缓缓道。
白无常皱着眉头诧异地看着黑无常，“必安？！”
“王当年给云卿植了焚心蛊，如今三百年已到，没用了……”
云卿痛得蜷缩成一团，那灼痛逐渐传遍全身。
沈归安……
要是你不曾变过，你是否，会爱我？
云卿为了这情，为了这人，做了太多愚谬事了。
她为了他甘愿放弃灵魂，甘愿受那剜心之痛，甘愿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甘愿背负那莫须有的罪名……
恍惚间，一抹比那彼岸花还艳丽的红色在她眼前晃过，一方红帕子覆在她脸上……
“我是小狐狸。”
失去意识前，云卿听见那人这样说。
……
这是一场梦吗？
云卿已觉不出烈火焚身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温润且熟悉的气息。
公子……
…………
“公子，官家小姐送的荷包，夫人说了，挑一个。”
“看不上，花花绿绿的，小家子气，还不如粗布袋子来得实在。”
“这是荷包，不是麻袋。夫人说了，公子今天必须挑一个。”
“嗯……那我要你……”
“什么？”
“我…我要你左手边上的那个！”
…………
公子，阿卿好想你啊……
云卿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灯会之后她捧着一群爱慕沈归安的官小姐们的荷包去找他的那天。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知道，那时候，他也是爱她的。
可既然爱，那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那样对她？
或许…从一开始，都是她云卿一厢情愿，都是她会错意了？
……
不归山。
云卿已经昏睡十天了，沈雉也已经十天没说话了。
他被那阵法送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跟对了魂儿一样，一双眼睛呆愣着，直直的盯着地。
老和尚瞧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事儿没成，拍拍光头，开始劝这孩子，说云卿有贵人相助，肯定能回来，肯定没事，肯定和做他媳妇儿！
沈雉倒也好哄，老和尚灌了两壶茶的功夫，他就缓过来了。
“师父，阿卿她……她是什么人？”沈雉脸色有些不对，声音颤抖，右手搓着个白瓷杯，骨头咔咔作响。
老和尚一口茶喷了出来，他胡乱扯着袖子抹了抹嘴，合着这小子不是担心小卿，而是被吓着了啊！那还劝他做甚？
“什么人，什么人！她是个苦命人！和尚我还以为你小子是个痴情种，苦口婆心的劝你半天！谁成想你竟和那些凡俗之人一个样！难不成凡人只能爱上凡人？”
“得了得了！和尚我眼瞎，早知道你和其他人一样，我就不该给你开冥路。”老和尚摆摆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伸手把沈雉攥在手里的白瓷杯夺过来，“前朝平窑的精白瓷，贵得很！”
“我……”
一丝无端的苦楚漫上沈雉心头，他来不及思考，那泪珠就纷纷滑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石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突然这么难受……
沈雉撑着桌，踉跄的站了起来，眼睛有些模糊，他眼前的竹林倏地被染上了血色，一个着蓝色衣衫的人蜷在那里，身体不住颤抖。
心脏好像被人扼住了似的，疼，真疼……
他看清了那人的脸，这分明是……
“阿卿……”
沈雉留下这一句，就捂着心口直直的往地上一栽。只抛下老和尚一个人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握着个白瓷杯……
沈雉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烛火了。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云卿，云卿，他要云卿。
沈雉披了身薄衫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子，瞧见西边的竹屋里闪着光亮，他推门进去，屋里那人一身红衣确实晃着了他的眼睛。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看见他的阿卿就在那床上。
沈雉扑了过去，这才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汗湿的碎发贴着额头，那手上的帕子已被除去，猩红的痕迹从腕上一直蔓延到手背。
“阿卿……”
他抚上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那腕上也没有一丝搏动。
死了。
沈雉见惯了死人，也见惯了那些哭号死人的活人。他先前觉得人既然已经死了，哭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添伤悲罢了……
可他的阿卿死了，他的阿卿不在了……想哭，又哭不出来，像是在冬日里沉进冰湖里一样，无力挣脱。
人浸在冰湖里身子冷了，沈雉现在是心冷了。
萍水相逢也好，露水情缘也罢。可偏就是那一夜，那一眼，那一个人就入了他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