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前无因后难果
李陵容的长老院就在谷里那块巨大的空场边上,围绕空场有九座修建得格外秀丽庄严的楼阁,专供谷里的九位长老生活使用。九位长老各司其职各有担任,这些时日除了李陵容以外,就只有在自己院儿里闭关的大长老,以及不知道在哪儿下棋喝酒的二三长老在谷里,其他几位皆外出未归。
胡然一直想到姑姑的长老院住几天,毕竟这宅子又大又漂亮,身为长老肯定里边还有不少好东西。可姑姑为了避嫌怕人说她以公谋私,就一直不让他兄妹二人过来。除了去年搬过来时胡然帮着搬些东西,就再也没踏进过院儿里一步,更别说上楼看看楼上的光景了。
念及于此,胡然对自己背上背着的这位,倒也没那么气了。他尝试跟他说说话,想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这人的来历什么的。可这家伙每次一有说话出声的迹象,就开始狂咳不止。为了避免他死在自己背上,只能放弃。
来至长老院,李陵容在院门的门栓上轻轻的扣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亮起一闪而过的光亮,院门打开。胡然神情震惊,很想上前跟姑姑讨论一下她手上的扳指和院门的关系,可自己刚犯了错不好太愣乎乎的......
李陵容的长老院主楼三层,两座三开房的小楼,一左一右的将主楼围簇在中间,前院宽阔,鱼池杨柳应有尽有;右边的小楼旁有一道小巧的月亮门,连接到后院,后院还有几间厢房。楼檐立柱间不知雕刻了什么,在月光下泛着看得见却瞧不清的光芒。
李陵容直接带着他们来到后院厢房,打开三间相连的房间,示意他把那个男子放到中间的屋子,兄妹俩住在隔壁,至于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姑姑怎么安排自己怎么做就是,胡然倒也乐得赶紧把背上这位放下去房间睡觉,反正都到这儿了,在姑姑的眼皮子底下,也不需要对他有什么严加看管。
回到自己房间胡然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下肚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随便转了转,虽然只是后院厢房不是主楼上的房间,还是让他挺兴奋。但熬不过这一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很快就困意袭来,爬到床上闭眼就睡。
月光清明淡泊,斜斜入窗。男子被胡然扔到一张床上后房门关闭,整个世界静下来。
头痛身僵,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把粗糙的锉子在嗓子眼摩擦,如鲠在喉。男子茫然的感受着身体僵硬的疼痛,望着窗上的月光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从哪一刻起,一个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显现出来,那是一条长街,高楼大厦的霓虹之下,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蹿出一家KTV大门,狂奔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大吐特吐……
画面一转,在一个巨大的斗兽场里,一只巨大的白鹤将一个闭眼充愣的男人张口吞下,扶摇上天飞向远方……
男人在一片荒漠上走了很久,直到看到远处有一株野草,野草旁,有一个和男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男人如饥如渴的将那株野草塞进嘴里……
一道道陌生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入男子脑海中,身体的疼痛迫使几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干涩的眼里流出,男子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因为脑海中,有个熟悉的身影被吊在一幅铁链上,他的脚下是一片平静有声的泉水……
白肖闭上眼睛,费了好大的力气把手堵在眼睛上,可思绪中的恐惧和眼中的湿热,还是止也不住。
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第二天胡然醒来时天都还没亮,但隔壁的开门声还是让他一下子从梦中清醒跳下床跑出去查看。原来姑姑和妹妹都已经起了,一人端着一壶茶一人端着一些早点点心,开了中间的房门正要往里面进,正好他也听到声响跑出来。
“你是继续睡还是跟我们一起?”胡青看了眼他。
胡然指了指房间:“我们自己直接审问吗?不等其他几位长老商量决定?”
“我就是长老。”李陵容淡漠开口。
胡然一耸肩膀赶紧回房穿好衣服,睡了一个舒服觉过后他对那人倒是没别的多余情绪了,反正事已至此,他现在就好奇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在冰天雪地里躺了那么久,进谷没多久又醒了?
和胡然的房间一样,中间这间屋子也是一个外屋和里卧。三人一进门,就能看到里面床上躺着那个清瘦身影,双目紧闭睡得很深,但是很显然并不安生,眉目都皱得跟老树皮一样了。
“他……能吃下这些东西吗?”胡然指了指二人手中的早点,毕竟这人昨晚那样儿不像是饿着了,更像是病入膏肓。
李陵容点点头:“昨晚我略作查看,这人的身体除了在雪地里冻了太久如同死肉以外,没有别的内伤外患。之所以连说话都那么吃力,想来也只是身体在长时间沉眠过后没恢复过来,这些东西我都入了些性温的药,吃下去应该能有好转。”
胡然挠挠头,嘟囔道:“至于还这么大费周章吗,这么早的做早点,还入药……”
李陵容一挑眉,指了指一旁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把短匕,笑道:“你要觉得麻烦,那儿有现成的工具,去一刀捅了他,万事皆了。”
胡然赶紧讪讪摇头,走到床边在那人胳膊上推了几下:“诶!醒醒!别睡了天亮了!”
又推又喊了半天,那人眉目稍稍舒展,慢慢睁开眼。瞧见床边站着三人,目露疑惑,随即像是清醒过来尽力坐起身子,张嘴说了两个让三人意料之外的话:
“谢谢。”
“嗬,挺好,能说话了,不过你这谢谢哪儿来的?我们看上去很客气吗?”舒服睡了一觉胡然心情不错,一边说一边笑着回头看姑姑跟妹妹,看到俩人面无表情,咳嗽两声,把自己表情也收住,“无需谢言,你觉得怎么样了?”
男子点点头:“好多了。”
身后却姑姑没说话,胡然知道今天这回询问任务就在自己身上了,把二人手中的茶水早点拿过来放到床边,继续道:“这儿有些吃食,你看能不能吃点。”
男子看了眼,轻轻摇头。
“既然你也醒了,说话也没问题,有些事情还是要向你说说……”
“我叫白肖。”男子打断胡然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语字清晰。
“然后呢?”看他这么配合胡然还挺开心,只是等了半天对方就这一句再也没别的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包括昨晚的事情。”白肖垂下眼脸,背靠在床头上,朦胧中昨晚做了个记不太清楚的梦,但睡了一夜,身体的各种不适竟然消散大半。不知为何,从来到这个世界那股子自始自终都在的慌张和彷徨,都在这一夜不见踪影。脑海中思绪飞速转动,一套说辞一下子就成了型:“我……本是一个官宦之子,但是家逢劫难,全家上下都被杀了,我也不例外……只是,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
“你问我我问谁?”胡然被他的自述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听着像是说了啥,但这不等于没说吗。
李陵容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起开,这个侄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决定自己来。
“先生遭此劫难实为惋惜,只是不知先生可还记得其他事情?为何先生家中会遇此劫凶,仇家寻仇么?”
白肖摇头:“我们家只是寻常官宦,家父也只是一介小官,为人官场从来都是温和做事,不曾与人结仇。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在那晚劫难前一个月,我有个十多年没回过家的二叔突然回来了,父亲时常跟我说,二叔是仙门修行之人,因为打小资质出众被仙门道人看中收做为徒,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他突然回家。而且,就在他回来一个月后,我家便......”
“先生可好记得那晚的情形?”
白肖看了她一眼,面露犹豫,目光出现一股真切的恐惧,什么官宦之家自然是他编的。尽管还是不太清楚眼前是个什么状况,但这几个人好歹没有阴阳怪气与自己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当然也不会再蠢到跟人什么都说。
“那晚那些人是突然出现在我家中的,人人所持长剑,而且……他们的长剑可隔空杀人。我亲眼看着家里上下几十人在我眼前丧命,包括我二叔,直到一把长剑刺入我的胸膛……”
李陵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恐惧和身体的轻微颤抖,良久轻轻的叹口气:“你说的什么都对,你的眼神和身体也在配合你说的这些话,只是真假你自己心中有数。一个月前我侄子,就是我后边那个。在北境雪原上发现的你,考虑了一个月,他昨天把你们带进我们山谷。当时你的状态虽然没死,但我也没觉得有醒过来的可能,很显然我看错了,你现在除了没精打采,身体没有一点毛病。事情就是这样子,人各有境遇,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你看你是有什么想法还是安排,若要离开,我们会安排送你出谷,若是留下……”
白肖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热,面前这个女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在她面前好像除了实话,其他的都很难再说出口。想了想先前短暂但却生不如死的境遇,恳请的看着三人:“我……无处可去,能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