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冒过黑光的山泉池塘,好似被整个翻开了一样,把采石场的路搞得泥泞不堪。离宽从淤泥中捡起一把碎石大锤,走向白玉洞口。
就好像什么也不会影响到这里一样,雪白的玉石洞内,片尘不染。
呜咽声中,离宽抡起大锤,砸向白玉洞口的边缘。回想昨天所见,这建筑浑然一体,如果非要找个薄弱点,必是这洞口无疑。而想确定这东西的材质,敲下一块看看,是最简单的办法。
起码三十斤的大锤,结实地砸在洞口边缘。声响比预想的小。脱过一次臼的肩膀,疼得离宽直冒冷汗。别说敲下来一块,连个痕都没见着。
从淤泥中拨出两只脚,踩在白玉上,离宽单手拖着大锤,向内又走了几步。这死沉的锤头,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应该是没什么大用,不过手里拎点什么,总能让人产生安全感。
突然想起什么,他猛地回头,只见刚刚留下的乌黑脚印已经渐渐变淡,最后就在离宽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科学啊,有这能耐还建什么下水道!大锤在白玉上滑动的声音有些刺耳,却也能让离宽感觉不会太压抑。
从方形洞口钻出来,嫌带着大锤爬上来太麻烦,空着手的离宽第一时间左右看了看,弯腰捡起了旁边的方形栅格。
“长出息了啊,跑来异世界偷井盖。”自我调侃一句,放松一下。
离宽明白,至少到现在这个位置,危险应该是没有的。再怎么样,某天师昨天也是在这泡过澡的,总不能除了当天机门的掌门,还是个行为艺术家吧。话又说回来,这里应该还是有过问题的,不然谁在这种地方泡澡?希望罗大天师把麻烦都解决掉了。
想到此,离宽眼睛发亮地打量着四周。谁会为了探险而探险,探险当然是为了寻宝。
盼嫡要念私塾,小求下半年的寄宿费也该交了。小周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家也得搬。没了采石的营生,便没了进项。吃土吃肉就看这一遭。
方形的白玉地面宛如一个小广场,西边微微向外倾斜的墙壁,曾让离宽上次误以为所在的位置是个游泳池,此时仔细观瞧四周围成一圈的凭栏,只能感慨句:真是狗大户,这玩意大概率是个养鱼池。没听说谁家把养鱼池建在室内的。也就是说,他还没探索到这块建筑的主体区域。
不知道这地方是靠什么采光,仰头只能看到极高处一片柔柔的白芒。没有参照物,也很难确定有多高。
上了甬道,穿过几十步的空旷区域,踏上三蹬宽大的台阶,离宽隐约感觉穿过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倒退几步再走一次,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好像方才只是错觉。可没走几步,奇怪的感觉又重新回来。
离宽还没来得及疑惑,小半扇朱红色的大门已闯入视线。从门缺失的部分看过去,内里一片狼藉。托无忧脑补丸的福,离宽对于这个所谓古墓的印象,只隐约记得内里很大,有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还在倔强屹立的小半大门上,满是看不出来怎么造成的狰狞痕迹,手摸到痕迹粗糙的边缘,狂躁,愤怒,裹挟着无边的恨意,震慑的离宽连退数步,脸色如撞鬼般惨白,果断转身离开。
一个时辰后,离宽又转回了门前。这倒霉地方空的,别说有什么漏可捡,恐怕连带进来的东西都难保。他光着一只脚,另一只鞋子因为投鞋问路,像泥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离宽没犹豫,穿过大门破损处,直奔内里,背影带着要恰饭的决绝。
白氏医馆内,白忘尘的状况有所回转,水妖附体的残念仍时不时地试图反扑,从体内冲起如烟似雾的虚影,却也到了穷途末路,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此时他都有心情吃上一口茶点了,略带惬意地问罗大天师,“那个姓离的到底什么跟脚,怎么隐秘阵法对他都无效?”
捧着茶杯,盯着茶梗自测今日运势的罗叶,听言心中一紧——坏了!我忘了警告那小子不要去采石厂那面了。
“咳,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啊”!罗叶轻轻放下茶杯,那茶梗沉得让她心慌。
“我看,是你自召!人命关天,还不赶紧上报!”白忘尘看罗叶表情,就知道要坏事。
“不能再出问题了,我的记录还不如你呢,再出事,妥妥地回山种苹果。“
”算了,算了,我直接去找安然姐。“起身,看罗叶还赖在椅子上,白忘尘气得直拍桌子,”难道我就该去种草药?!一起去,有事一起扛。“
”何必呢,牺牲你一个,幸福……唉唉,别拽,别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出了门,那碗茶中一根小小的茶梗,缓缓浮起。
门后的空间,放佛被时间遗忘了般,朱色大门的断口很新,两旁花圃内东倒西歪的绿植还带着露水。
茶叶末色的养鱼缸凸肚处破了个大洞,半缸水流淌到不远处,支棱的树根铺满坑底,两条肥大的鲤鱼就像刚刚死去,鱼眼还非常新鲜。
四指怪手,颤抖着抓向其中一条。然后快速放到宽阔扁平的嘴边,层层叠叠的利齿啃在鲤鱼身上,带起一串的火花。然而鱼人却毫无觉察地继续用力猛啃。若只看眼睛,这鲤鱼真比那鱼人新鲜多了。
怎么会有个鱼人?这鱼人怎么成这样了?祂的鳞呢?
素质三连问后,离宽下意识地躲向两旁回廊,偷眼观瞧。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那三只中的幸运儿。只看见淡红色的从液体从阔嘴两旁不住滴落,还时不时裹着一些雪白的杂质。腥气四散,让不太喜欢吃鱼的离宽忍不住皱眉。
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咬不动时,已经少了半口牙的鱼人,依旧舍不得撒手,用双手把鲤鱼紧紧抱在胸前,蹒跚着向院内走去。行进速度让离宽替他着急。
“咕~咕~噜~咕…..”
离宽从来没听懂过鱼人语,却从声音里听出了整整八个字:鱼之将死,气若游丝。
说不清品种的矮粗古树,像是被什么用蛮力硬生生拔起,然后砸在了正房的窗棱上,最后横陈在院子一角。鱼人被树枝一绊,摔倒在地上,怀里的鲤鱼摔出老远。“咕~咕~咕~噜!”两只手发了疯般地四下划拉着,鱼人好容易又摸到了鲤鱼。再颤抖着爬起来时,身形越发佝偻了。
撞开虚掩的正房门,鱼人抱着鲤鱼连连磕头,恭敬地把鲤鱼高举起来。
离宽也就此看见,房内迎面挂着一副古画,画上是一个素衣道姑,手中拿着一株荷花,绿茎,荷叶,红花半开。
眼熟啊!
待离宽再要细看,“吱呀”声中,两扇敞开的木门“嘭”地一下关上了。其中一扇早已变形,两扇摇晃了几下,就又回到了虚掩状。
透过门缝再看,那个鱼人好像不见了!
离宽没敢动,僵了良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从腰间解下贴身带着的面口袋,米缸见底了啊!这个奇怪的地方,随便捡点什么,还不够吃几年?
离宽采用随缘选择法。推开身后距自己最近的一扇厢房门,药香扑鼻,离宽不由精神一振。
“入我门,当学丹术。”成年女性的声音平和中透着清冷。
“是!师傅!”几个女童的声音里带着尊敬和怯意。
“师傅,我练成了辟谷丸。”
“好。”
“师傅,这株是寒羊草么?“
”是的,这就是东旗山,月影洞………“
”师傅,我练……“
”错了,重练。“
”哎呀!有妖怪,师妹你快跑……..师傅,救我!救……“
就好似丹房中曾经留下的声音,一股脑冲进了离宽的耳朵,来得快,去得更急。离宽才兴起要退出房间的念头,一切已然消失。只留下耳边环绕的哭声与呼救声,混杂在无法归类的嘶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