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苏恒早早起床,迷糊着眼睛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带着王伯青出了府。
刚出门,正看见房遗直站在房府门口。打了个招呼,俩人结伴,沿着坊街向西走去。
没多远,便到了务本坊中最重要的地方—国子监。
苏恒是真的不想念书,虽说平时在家里闲暇时也会看一看,但自己看和被老师逼着学识两个概念。满打满算三十年了,竟然要重归学堂?
闹呢!
偏的苏恒根本没办法拒绝。李世民口谕,特许栎阳县男入国子监学习,大唐皇帝金口玉言,苏恒只有遵旨领命。
哎,悠闲的勋贵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国子监是大唐的最高学府,只收宗室、勋贵子弟,祭酒孔颖达乃孔子之后,学问很高,海内闻名。今岁刚刚上任,很是严格,根本不管是宗室还是国公的后人,该罚是真罚。
除此之外,十八学士中的姚思廉、陆德明、于志宁等人偶尔也会来讲学。可以说,国子监是寻常人想进却进不得的地方,道一句梦寐以求也不为过。
苏恒没有太多的想法,前脚刚进国子监,后脚就被一教习恭恭敬敬的带到了一件屋子。一进去,正上面坐着三个胡子一把的文士,面前只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摆放得十分整齐。
见苏恒进来了,当中那人伸手示意其坐下,而后才道:“老夫孔颖达,添为国子监祭酒一职。左手边的这位乃姚思廉,右手边为陆德明,你皆要称一声先生。”
苏恒一一对着行了一礼后,孔颖达才接着说道:“蒙陛下恩典,许你入国子监进学,然我等对县男不甚了解,还需一番考校,也好安排课时,可否?”
“凭先生做主。”苏恒只能答应,他是看出来了,现在他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施为就是了。
孔颖达、姚思廉、陆德明见状皆微微点头,随即挨个出题,史、易、儒、法皆有,只是儒家典籍稍稍多些。苏恒刚开始还能答出一些,到后面越来越深奥,许多题的出处他听都没听过。好在考的都是理解、认知,还能在各家核心外面套词说一说,若真要他背一遍,那就只能抓瞎了。
一问一答,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四人都是口干舌燥,身体最不好的陆德明更是额头见了汗。孔颖达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便把最后一题说了出来。
“夏桀无道,则有商汤;帝辛失德,又有武王伐之。前朝杨广暴虐,李唐得天下。故为君者当以史为鉴,克己复礼,待民以德,方可成不世之王朝。苏恒,你便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吧。”
苏恒听着题,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写古文,他不会啊!而且这题虽然说的挺对,看起来毫无瑕疵,但经历过某瓣、某乎、某吧洗礼的他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抬头看了看孔颖达三人,却见仨老头闭目养起了神,知道是得不到提示了。
苏恒又想了想,方才提笔,而后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落笔,吹墨,苏恒捏起卷子两边恭恭敬敬递给孔颖达。孔颖达三人先草草扫了一眼苏恒的字,微微点头,有些满意,这才看写了什么。
读过一遍,三人脸色都变了。陆德明双眼眯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姚思廉低头沉思,细细琢磨。孔颖达则面露怒色,狠狠瞪了苏恒一眼,又看了看,不由得摇了摇头。
把文章交给身旁两人,轻声说道:“老夫听闻,你所学中有经义一卷,怎的文章写的……写的如此直白?”
苏恒跪坐微微躬身,而后直视孔颖达,语气不卑不亢:“学生以为这文章写出来,便是让人看的,更要让人看明白。写的深了,哪怕文采四溢花团锦簇,也是无用的。”
“呵呵呵……”孔颖达笑了笑,“狡辩之言,不会写就不会写,明说就是。听闻令师只教了你七日,不会也不是什么笑话。文章写的直白对,但也不能像你说的文采四溢、花团锦簇,先贤文章也少有以华丽缥缈之词堆砌的。传世文章无不是雅俗共赏,你这只是俗,再加些雅便可更进一步。”
“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学生受教。”
孔颖达是个明白人,苏恒只好认了。
“呵呵呵……”孔颖达见状又笑了笑,接着问道,“老夫看你这文章所用符号甚多,可有深意?”
“此乃家师所传。家师以为世之典籍虽然精妙,但读起来吃力,若无人教,一篇文章往往要自己研究很久才勉强明白。”
“家师考究前人传下的典籍,偶尔在文章中见到些符号,便将其归纳、总结,又简化一番,得十二符号,用以断句,旁人也好明白作者本意。”
三人闻言皆不由得微笑点头。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这符号的妙用是一看便知。也正因此,才对苏恒那个师傅佩服得很。
很多东西看起来不起眼,但意义非凡,何况这十二个被苏恒师傅简化改良过的符号,的确比前人传下的要好用一些。
不过,三人也只是稍稍惊奇罢了。符号虽妙,但能不能推广开来还有待商榷。
读书人的事儿,哎,一言难尽……
三人悄声合计了一番,便定了了主意。孔颖达抚了抚颌下长须,说道:“苏栎阳,你的情况我等算是了解了,稍稍有些难办。你的基础稍差,偏的年岁不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颇为尴尬。老夫意在让你与你同龄之人同班,先旁听。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跟上进度吧。”
“这……”苏恒有些迟疑,开口问道,“敢问先生,这进度……”
“放心,只是通读了四书,如今正学《史记》。”
苏恒听了便放下心来,这些他都看过,但也没大咧咧的露头,只是应了下来。
本来他就不想来这儿,旁听怎么都要宽松些,正和了他的意,混日子就是了。
“对了。”苏恒正待离开,却被姚思廉出言拦下。
“你这文章中有些地方很是有趣,以后下午便不用来此了,来寻老夫。老夫与魏玄成同修梁、陈二史,你便与老夫做个助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