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灵动的双眸凝望着天空,清瘦的脸庞反倒像是一个玉人,沉思的岚可羽听到了师父的话,低下头望向了庭院的大门,看见了一个真正的师父。
白无冷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服,风轻云淡地走进了庭院,坐在了岚可羽的旁边,一抬头,看到了长存世间的古树。
“在想什么?”
岚可羽很想和师父聊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说这些话还有必要吗?清白自在人心,对他人多言,又有什么必要呢?
“不知道该怎么说吗。”
“对。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岚可羽又望向了古树,盯着古树的树干。古树发了新芽,长满了鲜嫩的绿叶,又从寒冬内活了过来。
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来说吧。你犯了盗窃之罪,按大禹王朝的律令,当施以墨刑,被流放三千里,充军戍边。”
“我可以接受。”岚可羽还是盯着古树的枝干。
一股微风吹动了枝干的嫩叶,嫩叶晃了几晃。
“我劝说京兆府尹改了你的刑罚,改为了前往雷山劳作。我会与你一路同行,前往雷山,指导你的修行。”
两个人坐在庭院内的石桌边,像是两个步入晚年的老人,闲聊着家长里短,完全没有将生死刑罚放在心上。暖阳高挂天空,均匀地照耀着大地。白无冷抬起了手,挡住天空的暖阳,有些羡慕树荫下的岚可羽。
暖阳很暖和,照的太久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雷山很危险吗?”
“雷山的危险是一种安静的死亡,却是一个修行者的圣地。它没有成为宗门的试炼之地,是因为它是帝国的天然牢房,专门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其他宗门不敢染指此地。那里的犯人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来。”
听到此处,岚可羽始终不变的神情终有了变化,无奈地望着白无冷,“师父,你把我罚到此等凶险地方历练,不怕我会死在那里吗?”
“那里是凶险之地,只是世人的看法。”
“师父曾经在雷山修行吗?”岚可羽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雷山是我替帝国打下来的,自然会把那里当做试炼之地。”
前尘往事,过往云烟。当年的事情无论如何精彩动人,都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成为后人口中的一句话。
“现在呢。雷山还很危险吗?”
“两百年了,够它们恢复了。想来,它们的战斗力应该可以恢复到当初的水平,是你最好的修行对手。我会与你一同前往,顺便看一看当年的朋友们。”
“好。我会去。”
“七天大庆,京兆府尹即便会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眼下流放你去雷山。七天大庆的时候一到,你就要去雷山了,好好地准备,去见识一下真正的世间吧。”
暖阳下的白无冷消失了,出现在古树的树荫下,背靠着树干,活像是一个庄稼汉,完全没有仙风道骨的样子。岚可羽无奈地笑了,知晓师父是喜爱绿荫而羞于开口,倒也懒得去戳破他。
绿荫是一个庭院内福音,带来几分凉爽。正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太子府的绿荫下成了一个团形,连接清凉的走廊。今天的太子府要比庭院的古树还要清凉,前院内只有两个人。往常服侍的小厮们去往其他的庭院帮忙,不允许在庭院的周围活动。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答应前往剑阁?”
客人脱去了军靴,踩在冰冷的木板,为好友的冒失而焦躁,脚步没有片刻的停止。
一张小桌子摆上一副茶具,太子正在煮茶,细心地品位茶叶的香气,从小碗内拿起了一片茶叶,看了看叶子的成色,略有满意茶叶的品相。
“你说句话啊!一旦你离开,帝都岂不是任由六皇子主宰,说不得连性命都保不住!”
客人心急如焚,为太子的沉默而愤怒。
“你糊涂了。一旦我离开了帝都,父皇才会看清楚六弟的品行。我可与父皇分庭抗礼,有些地方会违逆父皇的意思,才会成为父皇的眼中钉。父皇培养六弟的势力,想要通过六弟限制我,可是他忘了,若是我不在帝都,他最大的对手就是我亲爱的六弟了。养虎为患,莫过如此。”
客人盘腿坐下,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臂,从太子的手中夺下煮茶的茶具,认真地问道,“你与陛下到底要搞什么?”
太子挣不脱好友的力量,无奈放弃了煮茶,放下了手中的茶具,“慎言!你可是江东项氏的弟子。这一席话要是被庙堂的言官们听见,你父亲怕是又要到我父皇的殿前请罪了。”
前来太子府做客的人正是江东项氏的项少英,为多年好友的命运而担忧。第一天宫宴实在是万分凶险,六皇子和林相联手对太子发难,在皇帝的默许下,逼走了太子,让太子前往剑阁修行三个月。
三个月足以让六皇子拔去了太子的根基,让太子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孤家寡人的太子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太子了。
“剑阁虽是我大禹王朝的盟友,百年来助我大禹王朝转危为安。可是,剑阁的立场始终是保证帝国平稳,而不是去关注某一个人的安危。若是你死于六皇子之手,剑阁照样可以扶正六皇子,继续守护帝国。此次的百年盛宴,剑阁只来了一个小师叔祖,其他的关键人物都没有参加盛宴,摆明了是一个观望的态度,不会插手庙堂的纷争。你绝对不能离开帝都!”
“此事已经确定,我若是不想离开帝都,必定是违逆父皇的意思,就是落人话柄。你想错了一点,为什么剑阁修行三个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的根基都在庙堂,不在剑阁,若是失去了根基,岂能还是一个太子!”
“对啊,我的根基在庙堂。可是,祸乱将起,天下纷争,剑阁才是决定天下局势的绝对力量!”
太子的话中藏着几分杀意,吓得项少英松开了手,慢悠悠地拿起了茶具。茶具的茶水早已冷掉,明亮的茶叶沉在了杯底。
太子倒掉了茶水,从小碗内拿出一份新鲜的茶叶,开始去做一份新的茶。
“你发现了什么?”
太子抬起头,卖了一个关子,“你对近日来纷纷扬扬的太子中毒案有何看法?”
太子中毒案,不就是你中毒的事情吗?项少英被好友的一席话带进了迷雾,绕了半天,看不到走出迷雾的道路。
“什么意思?不是六皇子,或是林相的手笔吗?”
帝都内的风向大抵如此,怀疑的人物不过是两个人。与太子有着东宫之争的六皇子,最为希望太子一朝猝死。与太子政见不合,最为希望看到太子下台的林相。
太子微微摇头,否定了好友的猜测,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好友,倒让项少英疑惑起来了,接着指向了自己,更让项少英疑惑了,“向我下毒的人是我。”
“你的手笔!”项少英被太子的一席话吓住了,猛然站了起来,疯狂地踱步,消散内心的狂躁,不敢相信这则消息。
“为什么?”项少英弯腰问道,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又站了起来。
太子看了看茶碗的茶叶,拿起小桌子的茶壶,向茶碗内倒茶,开始慢慢悠悠地煮茶。房屋内飘扬一股子淡淡的香味,正是茶叶的香气,沁人心脾。
“正是为了清除庙堂内的敌人,顺便扳倒六弟的势力。当时发现了府内的毒药,我原以为是六弟的暗探藏在府中,为的是在关键时刻置我于死地。本想放长线钓大鱼,从刘武的身上找到六弟杀害兄长的证据,出人意外的是,刘武没有去和六弟联系,完完全全地隐藏在府内的小厮中。我想到了一则妙计,假装中毒,借用大理寺,查清府内的暗探,顺便给我亲爱的六弟泼上一盆脏水。事与愿违,刘武不是六弟的人,而是何叔的人。何叔是我府内的管家,是我的人。我的一则妙计钓出了我府内的亲信,真的是一则妙计啊!”
一颗热泪滚落脸颊,掉入了茶碗。
热泪掉入了茶碗,泛起了一圈涟漪。
“不好喝了。”太子擦掉眼角的泪水,倒掉了完成一半的新茶。
茶碗没了新茶,碗底还有几片新茶,残留着新茶的余温。茶碗的外壁是一副漂亮的山水画,碗底还有一圈金色的云纹,是府内最为价值连城的珍品,也是太子最为心爱的茶具。
“他可是我府内十年的老人啊!”
茶碗如一道剑光,砸中了墙壁,破成了粉碎,掉落在地面。墙壁留下一个小小的浅坑,是太子全力的怒火。
“为什么!”
小桌子的一副茶具开始晃动,竟飘了起来,漂浮在太子和项少英的面前。一道淡黄色的光芒游走在每一个茶具,缠绕上了每一个茶具,撕开了一条条裂缝。
整副茶具轰然炸碎,掉落在地面。
太子长出一口气,恢复到翩翩浊公子的气度,气定神闲地走到走廊,抬头仰望天边的暖阳,闭上了眼睛,好好地感受世间的温暖。
“可惜啊,他再也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