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彼处已近刀光剑影,此处却是良辰美景。凌霄王后见永安王早早睡下,便急忙出了行宫别墅,悄悄地来到杨树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外一个人也出了行宫别墅,来到杨树林,这就是木荷的大公子玉带。玉带先来到白杨树林中一条干涸的水渠旁,水渠长满茂密、高过人头的芦苇。芦苇丛中,整齐得排列着数个石椅。玉带由前向后,从第一个石椅数到第十个,便坐下来。虽是深秋夜晚,但芦苇丛的深处幽僻而温暖。
凌霄王后紧随其后来到芦苇丛深处。见到凌霄,玉带马上单膝下跪,头仰视着,“给凌霄王后请安!”声音轻而柔和。凌霄王后欠了欠身,用纤细的右手去抚摸玉带长着标志鬓须的脸颊,拖长柔和的声音,微笑着说道,“哥哥,久等了。”
凌霄王后是木荷的侄女,称木荷为伯伯。当年,向日生母凌锦王后病故后,凌锦的妹妹凌霄便想进入映水宫。木荷也正有此意,便再次力荐侄女凌霄入宫,并说服老国王撮合成了永安王与凌霄的婚事。永安王对凌霄王后,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且渐渐有了一种依赖感。凌霄对永安王,则是要复杂得多,最初,能够成为映水宫的女主人,成为年长自己十岁的永安王的女人,成为茉莲王国的王后,凌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虽然在进入映水宫之前,凌霄与玉带已由堂兄妹之情上升为男女之爱,但自从进入了映水宫,见到永安王,便下定决心从此与过往决裂。只是,凌霄是一个胸怀大志和江山社稷的女人,玉带对凌霄一直都没有放弃,凌霄继而又投入了玉带的怀抱,与其藕断丝连。渐渐地,凌霄王后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有了自己的追求,尤其是在生了令箭之后,她很明白,这样的追求仅凭她一个女人是实现不了的。
凌锦王后在去世前,最放不下心的自然是向日、彩叶两兄妹。环顾映水宫众臣将,唯有国槐最值得信任,凌锦王后便“托孤”于国槐。这多年来,国槐没有辜负凌锦王后的一片苦心,费尽心思给向日一种安全感,于无声之处培养向日。
玉带握住凌霄王后的右手,深情地按在自己的脸上。几近的满月高悬于夜幕之中,天籁合奏,委婉悠扬。
凌霄王后知晓玉带的所谓江山之计,可以讲,也是玉带的坚定支持者。凌霄知晓,令箭的生父是玉带,玉带实现了江山之计,也就意味着将来的王国之主会是其爱子令箭。凌霄懂得合纵连横,逐步培植王室内外的力量,在茉莲城内有玉带统领,在茉莲城外有卷耳统领,甚至想着通过卷耳逐步与狮灵建立联系,由此,慢慢壮大与映水宫相抗衡的力量。由此一来,金毛狮灵、卷耳、玉带以及映水宫之中的凌霄王后日渐形成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暗流涌动,已早为花姑和国槐所知,所以,不再是秘密。平日里,凌霄身在映水宫,耳目众多,不便与玉带约会,只能在外出时,才能借机与玉带巩固关系,而一年一度的凌云峰秋庆狩猎,便是最好的机会。
每年从茉莲城到凌云峰,路途遥远,山路颠簸,再加上在凌云峰的觥筹交错,永安王习惯早些休息,且睡得深沉。正因如此,凌霄与玉带才有机可乘。平日里在映水宫,凌霄和玉带向来是谨小慎微,从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此时,凌霄已经愈发清醒,满脑子的“江山社稷”,柔声说道,“好哥哥,既如此,早日实现我们的江山大计才是正经事。”听了凌霄的话,玉带稍有些泄气,假装嗔怒道,“妹妹,此时何必要说这话!”
“向日王子越来越大了,需要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还有,宁远亲王这次去了车前军团,想必他也想着拉拢卷耳。”
“有妹妹在,卷耳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亲王拉拢了呢?”
凌霄眼睛一瞥,“哥哥这话,我可不爱听!”
玉带双手爱抚着凌霄的脸颊,“我的意思是,有王后撑腰,有映水宫的俸禄,他卷耳自然不会偏向坐山门的。”
“那向日呢?不能再等了!”
“哈哈,再等等也无妨,等向日长成男人了,办法自然也就有了。”
凌霄领会了玉带的话中之意,冷笑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突然,灵雕的惊叫声划破夜空,两人都下意识地屏主呼吸。随之而来噗通一声响,似乎有人跌倒。凌霄和玉带都静默着,不知所措,空气好似凝固一般僵硬,两人感觉一阵窒息。片刻,玉带反应过来,瞬即伸手从一旁的剑靶中抽出利剑,利剑在月光下熠熠发光。
凌霄贴近玉带的耳朵,轻声说道,“怎么回事?”
玉带轻轻扭过头,双手紧握长剑,小声而镇定地说道,“你先蹲下来,藏在苇草中。”玉带慢慢踱步向前试探着走了两步,瞪大眼睛,精力高度集中,努力寻找着异常的踪迹。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凌霄与玉带面前,两人都站立着,直勾勾地盯看矮小的身影。
“令箭?”凌霄王后惊讶地、努力压低声音喊道,急冲冲地来到儿子身旁,玉带收起佩剑,向四周再次审视着。
“令箭,你怎么在这里?”凌霄王后蹲下来,握住儿子的双手,低声问道。
面对月光下的母亲,还有一个方才举着亮剑的男人——自己的“表舅”,被吓到的令箭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似乎没有听懂母亲的问话。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凌霄王后温柔地再次问道。
“我,我,睡不着,就到这里捉蛐蛐儿。”
见只有令箭一个毛头孩子,凌霄王后和玉带都松了口气。凌霄将令箭揽在怀里,用手爱抚着令箭的背。令箭自小像是一只夜猫,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在有月光的夜晚里游荡,凌霄为此费尽心思,但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成效。凌霄王后对令箭千叮咛万嘱咐,今晚在杨树林遇见母后与玉带的事情绝不能向任何人讲,令箭不停地点着头。玉带心生疑虑,低声说道,“令箭王子怎么会抹黑出来?而且刚好出现在这里,定有蹊跷!”凌霄再三询问令箭是否受人指使,令箭只是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令箭年纪虽小,但生活在映水宫,也颇懂得宫内的人情世故。令箭知晓百木府与映水宫茉莲王室的亲缘关系,知晓哥哥向日和姐姐彩叶并非凌霄母后所生,知晓母后凌霄与这位表舅统领来往甚密。
“方才的惊叫声,好像是大雕受到了惊吓,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凌霄问道。
“事不宜迟,赶紧回到别墅。”玉带说道。
凌霄急速地整理了衣服,又叮嘱了令箭一番,便急匆匆回到了行宫别墅。凌霄忐忑地拉着令箭的手,只是经过这一夜,刹那之间,凌霄感觉到令箭的小手传递出一种疏远、陌生的涟漪,直抵自己的心窝。凌霄借着月光低头看了一眼令箭,只见令箭面容怒意,瞪着一双小眼睛。凌霄用力握紧令箭的小手,疾步向前走着。玉带手中挥舞着利剑,每走两步便回头看看,直至出了杨树林。
等凌霄王后、玉带和令箭走远,在靠近行宫一侧白杨树林的草丛中,被绊倒的通泉长者才敢缓缓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后院的大门。
凌霄边走边梳理了下头发,悄悄地回到行宫别墅。也许永安王因为近日过于劳碌和晚宴饮了酒的缘故,深夜惊鸣也没能影响其酣甜熟睡。凌霄长长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