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河源头到它汇入塞外荒漠的地底这一路,总长度约有三千里,河流两岸多是峡谷,怪石嶙峋,高山尖耸入云。
洛河下流东岸有一个名为新岭的小国家,中陆版图并不承认新岭是一个国家,新岭国在地图上面被标明为新岭族。
新岭国西临御西,北靠魏宜,新岭与魏宜之间隔着一条洛河,这条河像中江一样成为了两国间一道防卫屏障,不过新岭与魏宜交好,魏帝一统中江北岸的时候,特意派人到新岭结好,新岭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两眼炯炯有神,是出了名的美人之乡。
近些年来天灾虫患过于严重,新岭国内部出现分歧,他们分为以太后为首的尚武和以皇帝为首的崇文两派,两派之间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使整个新岭国乌烟瘴气,面临分崩离析。
智勒尔玲是新岭东城一家镖局主人的小女儿,从小跟着爹娘行走在各国之间,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从魏宜走完镖回来后,爹娘被带进了宫里,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好像受到了惊吓,智勒尔玲上去关心,反倒被臭骂一通,她郁闷地跑出家门,正值六月严暑时分,艳阳高照,把她搞得极度烦躁,正想着找出气筒呢,东城太守的小儿子罗小雷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智勒姐,你昨天看到双头兽了吗?”罗小雷跑到智勒尔玲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看到啊,你来得正好,正愁没人陪我练剑呢。”智勒尔玲阴恻恻地笑道。
罗小雷脸色大变,扭头想跑,被智勒尔玲一把抓住后颈,罗小雷哭丧着脸,指了指腰间的宝剑道:“我亲爱的大小姐,我爹昨天刚给我配了一把新剑,你看多漂亮,这回不能再让你给糟蹋了。”
“哼,今天就放过你。”智勒尔玲放开他,双手叉在腰间,问道:“你说的双头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爹昨晚上在书房跟城卫大人的谈话都被我偷听到了。”罗小雷神秘兮兮,表情有些古怪,“听说是天险境里的宝剑重新问世,天险境里的双头兽被宝剑吓得逃了出来。”
“听说天险境被仙人施了术,只有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能够进入,朝廷颁旨,谁能把宝剑带出来,将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罗小雷两眼放光,搓了搓小手,“智勒姐,天险境入口就在河对岸,我们也去找找吧,说不定运气好,找到了剑,那以后大半辈子都不用愁。”
“你就这么点出息,不过正好有点烦闷,就去看看吧。”
两个十岁的小孩别着两把剑,朝洛河走去,很快就走到了洛河边,洛河下流的水清澈见底,水流也不如中上流那么湍急,两个孩子来到岸边老黄头的小屋,打算向老黄头租借一条小船。
小屋里,老黄头咧开一嘴大黄牙对着两个孩子骂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传说天险境是一位仙人的世外桃源,这个仙人脾气古怪,喜欢引诱小孩进入天险境里,然后用迷魂阵把小孩困在其中,让他们一直迷失在里面,永远走不出来。你们就不怕一生一世都困在那里面?”
“给船就行,别的不用你多想。”智勒尔玲听着老黄头的语气越来越像爹娘,心里燃起怒火,她瘪了瘪嘴,用力拧了拧罗小雷的手臂。
罗小雷大叫一声,赶紧出兜里掏出几两银子交到老黄头手里,老黄头接过银子,摇了摇头说道:“洛河上方的尸体全部堆在了河对岸,你们过去的时候千万别去接触这些尸体,以免染了病。”
“什么尸体?”罗小雷歪头一问。
没等老黄头回答,智勒尔玲拧着罗小雷的耳朵直奔岸边。
“智勒姐,我说你是吃了什么药了,一整天都在闷闷不乐。”坐到船上,罗小雷摇动双桨,小船慢悠悠地动了起来,朝河对岸漂去。
“没什么。”智勒尔玲低下头,盯着船板发起了呆。
过了不久,罗小雷大叫一声,站直身子,指着河对岸一处暗礁颤颤巍巍地说道:“姐,姐……死人!”
“大惊小怪,这河里哪年没有几具尸体?”智勒尔玲依旧低着头,没有朝罗小雷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不是几具,是很多很多。”罗小雷一脸惊恐,趴在船板上一动不动。
智勒尔玲起身看了看,有些难以置信地晃了晃小脑,她拉过一只船桨,快速地划动,小船很快靠近尸体堆积的暗礁,智勒尔玲用船桨翻开其中几具死尸,然后用手捂住鼻子,皱眉道:“好像御西人和天芥人。”
“好恶心。”罗小雷看着这些被刀剑摧残得血肉模糊的的尸体,胃里翻江倒海,他忍不住把头伸出船板吐了起来。
周围漂浮着无数死尸,罗小雷低头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死人堆里有一只小手在其中来回挣扎,吓得他跳了起来,这一跳让小船左右来回倾斜,一股巨浪打来,两个孩子掉进水中,和这些浮尸一起冲进了漩涡之中。
等他们醒来,身边的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罗小雷爬起来抓住智勒尔玲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向四处张望,“智勒姐,这是哪里啊,我们不会死了吧?”
“你看着我。”智勒尔玲说道。
罗小雷疑惑地看向智勒尔玲,突然智勒尔玲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罗小雷痛得哇哇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痛啊,看来还没死。”智勒尔玲看了看罗小雷,然后向四周望去,潭水边的石头滩上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智勒尔玲拉着罗小雷向潭水边的树林走去,树林并不大,只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树林尽头是一片金黄色的菜花田,田中间有一座茅草屋,智勒尔玲朝罗小雷点了点头,拔出腰间宝剑,朝茅草屋走去。
吱呀一声,罗小雷一把茅草屋推开茅草屋的门,一束强光反射到他的脸上,罗小雷胆战心惊地挥舞着手中的剑,直到智勒尔玲敲了敲他的脑袋,他才停下动作,看着门口一直往里延伸的小脚印,智勒尔玲心里紧张起来,她把剑横在面前,鼓起勇气朝里走了走。
突然一声厉啸,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孩手握一把通体雪白的剑朝她砍来,智勒尔玲手疾眼快,剑身一斜,将攻击缓解,然后小手一挥,一掌打在了男孩背后,将男孩击倒在地后,智勒尔玲转身一剑抵在男孩脖子处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偷袭我?”
男孩身上的血迹虽然被河水冲刷去了大半,但是身上总是会发出阵阵恶臭,蓬头垢面之下,一双黝黑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看着智勒尔玲。
“智勒姐,要不先把他绑起来吧。”罗小雷提议。
智勒尔玲小眼不停地转动着,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把剑给我,我让你走。”
“别啊智勒姐。”罗小黑快速将男孩手里的剑夺下,被抢去武器的男孩龇牙咧嘴地朝罗小雷吼叫,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
“走吧,看来这里就是天险境内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剑吧,不要被别人抢了先。”智勒尔玲把剑收回鞘,动作一气呵成。
“天险境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书上都说天险境遍地毒蛇,满山野兽,你看看外面,环境优美,鸟语花香,哪里像书上说的。”罗小黑一边盯着地上的小男孩一边往后退。
男孩站起身,还是一脸狠毒地看着两人,他在寻找机会,光看个头,男孩就比智勒尔玲高出许多,但是论剑术,智勒尔玲还是比他厉害很多。
“把剑放下!”
两个孩子警惕地退到茅草屋外,一声呵斥又把两人给吓了回来,无比威严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罗小黑哆哆嗦嗦地放下手中的雪白之剑,然后跑到智勒尔玲的身后,时不时探出头看向茅草屋外。
一位老人背着个背篓从门外走进来,老人双鬓斑白,面容枯槁,虽然面色苍白,但他的眼睛却十分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人心一样,他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你们两个小娃儿,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呢?”
老人放下背篓,把茅草屋两边的木窗顶起,光亮瞬间撒满了屋里每一个角落,他掂起水壶,从角落里翻出一包药粉,倒在水杯之中,然后倒水拌匀,再一口喝下去,等喝完,看到两个小孩目瞪口呆地盯着他,老人一把扯过罗小雷的衣领,问道:“这小胖孩,倒是有点儿面熟,你是哪家娃儿啊?”
“新岭东城城主罗自生的小儿子罗小雷。”罗小雷任由老人像提小鸡一样提起他。
“哦,原来是小生的孩子啊。”老人轻轻放下罗小雷,又独自饮了一杯药水,药水的清香扑鼻而来,几个孩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你们可喝不得,你们只要舔一滴,立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老人笑了笑,“从这里往南十里,有几十个像你们一样的孩子,是不是都是奔着宝剑来的?”
“应该是的。”智勒尔玲对老人很畏惧,她总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
“小丫头啊,你害怕我?”老人看着智勒尔玲唯唯诺诺的样子,又笑了笑道:“要不是这宝剑重新问世,我怕也没人敢来这里吧,你也别怕,老头我不过将死之人,存着一股气等有缘人罢了。”
“剑就不用找了,我已经把它送人了,喏,就是躺在地上这把,我已经把他送给了莫亚了。”老人指了指躲在角落里一脸污垢的小男孩,“嘿我说你,不是让你去把身子冲干净吗?”
莫亚小心翼翼地握住剑首,把剑拉到自己的身后。
“你们两个都躺在潭水边几个时辰了,要不是这小孩帮你们把树林里的猛兽赶跑,你们现在恐怕就成了那兽肚里的一块块碎肉了。”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石头,顺手一扔,菜花田间一只硕大的野鸡扑腾挣扎了几下,没了动静。
“剑我们不要了,不过希望您不要为难南边那些小孩,稍微教训一下他们就好了。”智勒尔玲头脑转得很快,她已经猜到了这位老人的身份。
“我已经把他们送出去了”老人慢悠悠地生起火来。
智勒尔玲微微点头,她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了一眼莫亚。
“不用看了,这小孩是被当做祭品的,还好他聪明,知道爬到死人身上探出水来换气,保住了一条小命。”老人叹了一口气,坐在窗边,一眼深沉地看向天际,“这么多天芥人的尸体,看来天芥人的西山开始断裂了。”
三个孩子愣在原地,不敢搭话。
“莫亚,你去把自己弄干净,小胖子,你去把那只野鸡拿过来,我给你们煮一锅鸡汤,小丫头,你坐下吧,我问你点事。”过了许久,老人说道。
莫亚抱着剑小腿一动,出了茅草屋,罗小雷跟随其后。
“我站着就好了,您问。”智勒尔玲一脸乖巧。
“新岭国最近怎么样了?”老人问。
“最近太后和皇帝不和,两位各自拉帮结伙分庭抗礼,整个新岭国都在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智勒尔玲属于比较早熟的那种,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她十分关心朝政之事,所以对朝廷里的事比较在意。
“败家子!”老人气急败坏,脸色也变得铁青,他微微弯曲的脊背突然间挺直了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等平静下来之后,他眯起眼睛,问道:“那二十四城呢?”
“二十四城?二十四城是哪个地方?”智勒尔玲圆溜溜地小眼充满了疑惑。
“就是洛河西岸过去的那一些城市。”
“您说的是魏宜啊。”智勒尔玲恍然大悟。
“魏宜?统一了吗?”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也是时候出趟门了。”
智勒尔玲看着老头自言自语,心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莫亚在茅草屋外把自己身上的血迹污垢全都处理完之后,他额头上的两只角闪烁着奇异的红光,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的恶魔,他披上一件兽衣,抱着剑坐到了老人身旁。
“我都给这鸡弄干净了。”罗小雷一手提着鸡,一手扶着剑,屁颠屁颠地跑进茅草屋,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老人点了点头,接过野鸡,在火炉里加起柴火,然后开始慢悠悠地熬起鸡汤,看着这一整锅香喷喷的鸡汤,三个孩子口水直流。
“你们要是想吃呢,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老人神秘地笑了笑。
肚子已经饿得干瘪瘪的三个孩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一个劲地点头。
多年后智勒尔玲在新岭皇宫里回忆起这段时光,心里总会漂着一阵阵暖流,罗小雷总是得意地吹嘘着,自己是因为一锅鸡汤才做了仙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