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海进宫,那必然是一件大事。
毕竟他娘还在狱中,总有人算着他会不会为他娘求个情,在陛下跟前讨个好。
不过苏晓晓却不会如此猜,因为她明白,绝对不会。
有关程思海进宫,叶清晏倒是担心,同苏晓晓提了句“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信,无论他要求什么都打太极”的不作为政策。
其实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见招拆招,嘴上高明,但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这回叶清晏要多此一举提这么一嘴,他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他已经猜出来程思海要对她说什么事情了?
按照叶清晏的智商,这种事情发生极为可能。
按照苏晓晓的智商,要想猜出来叶清晏猜出来了什么,这就不太可能了。
所以她决定放弃。
毕竟古有云:走一步看一步,山重水复疑无路;看一步下一步,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这样,彻底想开了的苏晓晓,并不打算单纯的应付程思海,现在的她看惯了云淡风轻,决定不为这些人这些事拘谨了自己,于是,她命人在尚书房摆了架子和纸张,边画画,边等待程思海的到来。
Relax,放松,狼毫笔尖沾上靛青色颜料的那一刹那,她脑中就出现了这一个英文单词。
很突兀,也很奇怪,同周围一切非常格格不入,不过她觉得刺激,边画边心情好的开始唱起歌来。
“有人住高楼。
有人在深沟。
有人光万丈。
有人一身锈。
世人万千种。
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
遇上方知有。?”
这话是她最喜欢的作家翻译的她最喜欢的电影里她最喜欢的台词,调子无所谓,瞎编的,不过唱着,总让人心情好,每唱一遍都是新鲜的调子,每唱一遍都是雀跃的心情。
须臾间,笔下轻舟已过万重山。
旁边小桃子看得吃惊,他从没见过陛下还有这等功夫,原以为陛下只是嘴上功夫高人许多等呢。
“原来陛下如此擅长作画吗?先前怎么从未见陛下画过?”
苏晓晓停下哼歌回答:“先前心头总有烦心事,譬如卿文啊,譬如叶清晏啊,譬如吉枫朗瑾什么的,现在四海皆定,自然就有心情画一画了。”
“四海皆定?”小桃子不懂陛下哪来的感觉,“王爷马上就要来了,还未知是何事,陛下心中不疑惑吗?”
“不疑惑。”
苏晓晓笑着再沾了沾色盘里的粉红色,慢慢点缀在画卷的右上角。
“朕哪,没别的志向,就希望阖家幸福美满,除了黄梦洁一事十分缺憾,不能让顾继文血债血偿,但也没有别的事能让朕放弃快乐了。”
说话间,她已经在画卷旁点缀上满是春意的桃花,春意盎然,心意跃然纸上。
看着画笔,苏晓晓想起易文,她逝去的最好的朋友,于是目光变得格外眷恋。
“我本以为她什么都没留下,却没发现,她将她最宝贵的东西都就给我了。”
小桃子正要问“她”是谁,结果就有人来报,说是端亲王来了。
笔尖沾了点翠绿,苏晓晓说:“让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小桃子应下,便走到门口打开门,扬声道:
“陛下有旨,唤端亲王入内——”
不消半刻,程思海进来了。
他一进来,看见的就是陛下在认真作画的场景。
当即跪下:“小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表哥随便坐吧,朕现在手头正忙。”
“诺。”
程思海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细细打量起陛下来。
这一打量,就是一刻钟。
从他进来到这么长的时间,陛下愣是再没说话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程思海觉得今天的陛下有些不一样,好像,心情特别好,画个画还哼曲子,调听不懂,略有些难听,但好在一刻钟了还没重复,不至于那么难听。
不知道等陛下听了他说的话,心情还会不会如此好了。
“陛下这是在画什么呢?”
趁问这话,程思海借机站起身来。
“山川,河流,桃花,轻舟,等会儿还有鹭鸶呢。”说着,苏晓晓笑着转头问程思海,“怎么样?表哥觉得还需要再加什么吗?”
“哦,不用不用,如此就很好。”程思海奉承道,“原先竟不知道陛下有如此作画之才能,陛下才学匪浅,是我大郢之福啊。”
“表哥谬赞了,朕也就是会画画罢了。”
“谦逊是美德啊。”
不论真假,苏晓晓被拍马屁拍得高兴,也不吊着程思海了,边继续作画边主动问他一句:“说好了要在梅林别苑配合大理寺和御林军调查的,可表哥突然要求入宫,莫不是有什么要紧案情汇报?”
程思海尴尬笑了笑,道:“是,也不是。”
“哦?何解?”
程思海没说话,看了眼小桃子。
苏晓晓笔下微顿,但还是对小桃子道:“下去吧,等画完成了再唤你进来。”
等小桃子退下,苏晓晓看向程思海,意思是,你可以说了。
程思海这才开始解释起来。
“小王确实是来同陛下汇报要紧事的,但不是有关案情。”
苏晓晓漫不经心:“那是关于什么呢?”
“关于,太傅。”
她笔下重了点,山顶的绿色浓得有些突兀。
面不改色的沾了白水将那绿色稀释,她沉声道:“表哥,私自查当朝一品官员,是要罚的。”
“陛下恕罪!”程思海立即跪下,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小王查太傅,实在是因为担心陛下啊!”
苏晓晓点了点褐色,想着干脆在那山顶画上一棵树。
“行,表哥如此诚恳,朕自然是要听你说上一说的。”
“多谢陛下宽恕。”
谢罢,程思海站起身,开始娓娓道来。
“那日,陛下微服出巡来小王画舫,于是小王便得以见到陛下对待下人是多么的宽宥仁慈,然而,也见到了那位公公对待陛下多么轻慢。”
手一重,得,歪脖子树了。
叹口气,苏晓晓略带粗暴的洗干净笔尖又沾了点群青,开始为浮云铺色。
“哪位公公?”
程思海冲门口扬了扬下巴:“方才那位公公啊。”
“他待朕,那叫轻慢?”
“自然,身为宫人,理应当对陛下言听计从,而他却妄自干涉陛下私事,连喝酒这等事都要横插一手,这便是为仆的大忌了。”
苏晓晓抽了抽嘴角:“表哥还懂为仆的大忌?”
“……”
这话程思海一下没答上来,再一想确是小皇帝在变着法的埋汰自己,火从心来,可此刻又不能发,只能憋着。
见程思海吃瘪,苏晓晓终于是又笑了,打着圆场道:“诶呀,瞧朕这嘴,忒没谱,表哥莫要怪,朕没什么心眼,蠢得,有什么说什么,别误会,可千万别误会啊。”
“呵呵,自然,小王怎么会误会陛下呢?不会不会……”
程思海心里默默算计着,等着慕容苏,等会儿有你难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