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哦，我又在做这个奇怪的梦了吗？
这个在月光下轻舞跃动的白色身影究竟是什么人？
繁星密布的夜空下，在被群山环抱的湖泊的水面上独自一人翩翩起舞，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可我看着这绝美的画面为什么会感到一丝哀伤？
让我心中纠结的是这美丽梦幻的舞蹈中那不易被察觉到的一抹难言的孤寂吗？
白蛇呆呆地坐在洞口看着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面前的天池也在日光和月光的变化中不停地改换自己的妆扮。天池的景色真的好美，白天清澈的湖水大部分时间都静止得宛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四周的群山、湛蓝的天空和那天空中片片掠过的浮云。夜里站在湖边，浩瀚星空下可以看见深不见底的湖中无数的星星在浮浮沉沉，而平静的湖面就是隔在两个世界中间的薄薄的似有若无的分界。
可是白蛇没什么心情去欣赏这无边的美景。山上唯一能和白蛇说话的花婆婆急匆匆说了一句要闭关一段时间就消失了，留下白蛇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天池上的日升月落。
自从白蛇有记忆起，她就生活在这个天池上。奇怪的是，天池上除了她便没有其它活着的动物，每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蓝天白云、一汪碧水和天池周围那亘古不变的群山。当时的白蛇在按时吸取日月精华的时间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天池边发呆。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花婆婆出现在白蛇面前。面对坐在天池边独自发呆的白蛇，花婆婆似乎也很意外，但还是给了白蛇善意的一笑。从此她俩便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花婆婆和蔼可亲，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清香，白蛇最喜欢的就是嗅着婆婆身上的清香入眠。而花婆婆则喜欢在白蛇入睡前将人间游历时获得的各种知识和故事讲给白蛇听。
比如花婆婆说眼前清澈的湖泊是在很高很高的山上，高到仿佛飘在云端上一般，所以叫做天池。可白蛇看着天池四周耸立入云的雪白山峰，怎么也不相信这座天池是在很高的地方。
花婆婆还很喜欢向白蛇介绍人间的各种美食。白蛇只知道在这天池上餐风饮露，吸取日月之精华，脑中根本没有“食物”的概念。既然什么叫做食物都不知道，就更遑论“美味佳肴”了。
花婆婆将自己所见所闻的菜肴一一介绍，详细描述道：“西湖醋鱼讲究食其鲜嫩和本味。烧好后表面再交上一层平滑油亮的糖醋，更见色泽鲜亮。其鱼肉嫩美，带有蟹味，味道鲜嫩酸甜，肉的滋别具特色。再说东坡肉。东坡肉，色、香、味俱佳，一半为肥肉，一半为瘦肉，入口肥而不腻，带有酒香，十分美味。”
花婆婆一边述说，一边用右手食指在面前的几碗清水上轻点，不一会碗中的清水便散发出各种浓郁的香气。这是花婆婆的天赋神通，她能模拟出她所知的所有气味。
白蛇听得如痴如醉，她觉得人简直太伟大了，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贪婪地嗅着各种佳肴的浓郁香气，她忍不住吐露出娇小的舌头。白蛇舌头的嗅觉可比她鼻子灵敏万倍，这时的她恨不得将整条舌头吐出来将所有的香气裹住。
“这碗可是人间极品！”花婆婆忽然指着一碗清水，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半天后从天池上传回的回音依然能将湖边的小草震得颤抖不已。
白蛇想都没想，一舌头就探到花婆婆所指的碗上，随即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婆婆，这是什么啊！臭死了！”半天后才恢复过来的白蛇尖叫道，音量不比刚才花婆婆的小。
花婆婆诡秘一笑道：“这就是闻着臭吃着香的极品美味……臭豆腐！”白蛇看着花婆婆笑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用婆婆教的词语来讲叫做：嗯……荡？
虽然花婆婆将臭豆腐捧上了天，但可惜的是她只能模拟出它的气味，白蛇也就无法体会到这极品佳肴的美味之处。
在花婆婆详细地描述了人间灿烂的饮食文化后，那些香喷喷的食物便整日在白蛇脑中翩翩起舞，让她无法忘怀。
除了美食外，花婆婆还给白蛇讲过好多的故事，她说这些都是山下人间流传的故事。像什么盘古开天啦、女娲造人补天啦、夸父追日等等。可白蛇还是喜欢听嫦娥奔月、牛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
记得听完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后，白蛇问花婆婆：“为什么故事里的人总想要飞升天界，而仙女却喜欢下凡游玩呢？”
花婆婆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呆了半晌才回答说：“我不知道仙女为什么喜欢下凡，但是凡人想要飞升多数是想长生不老。”
和花婆婆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白蛇也就慢慢习惯了花婆婆的存在。可就在白蛇越来越依赖花婆婆的时候，花婆婆就这么消失了。即便白蛇用自己最敏锐的嗅觉也找她不到。嗅着入眠的清香消失了，好听的故事也没人讲了，白蛇心里空落落的。
花婆婆说白蛇是经过了千年修行才化形为人。一千年的独自生活是什么滋味，白蛇没有记忆，并不清楚。拥有记忆后一个人生活的时间里，白蛇也不觉得日子难熬。可就在花婆婆消失一天后，白蛇忽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仙女为什么都喜欢下凡了。
天池真的好美好美，美到白蛇不认为天上仙境的景色能够胜过它。可是这里也实在太安静了，太沉寂了，每天没有一丝变化，似乎从远古以来就是这个样子，今后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也许仙女们也是因为天上仙境太过沉闷，才会想到要下凡的吧？”白蛇摇摇头，将这个问题驱赶出脑海，回想起花婆婆幻化出的那些引人垂涎的香味，试着让自己更高兴一些，然后缓步走出山洞。这时外头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天池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皎洁的月光让四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山更蒙上了一层银色光芒，而在水中微微波动的群山倒影更让人觉着朦胧、神秘。
在白蛇心中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湖边草丛里没有传来唧唧吱唧唧吱的叫声，事实上她多么想这时能逮到在花婆婆口中的另一种极品……当然不是吃的……蟋蟀中的王者……真黄！
“好像还有更厉害的蟋蟀，不过管他的呢，我连蟋蟀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白蛇心想。实际上在天池白蛇从未听见过虫鸣鸟叫，花婆婆出现前她也从未见过其他的活物。
“真是太安静了！”白蛇走过草丛，光着脚轻轻踏上湖面。白蛇见过婆婆穿的鞋，但她并不喜欢穿，因为她觉得光着脚才舒服。脚尖一点，水中的涟漪层层圈圈荡漾开去，湖面上圆圆的洁白的月亮在一阵晃动后碎了，散成无数小块亮亮的细片。细片不停地晃动，颤动的光华照得白蛇微醺。慢慢地，细片停止了晃动，渐渐一个完整的圆圆的月亮又回来了，依旧那么完美无缺，那么皎洁，依旧那么安静。
轻轻跃起，白蛇在湖面上空翩翩起舞，裙裾、飘带随风飘荡。这是在寂静的夜里白蛇最喜欢做的事情，从镜子般的湖面里，她能看到自己曼妙的舞姿。
然而在这宽阔的水面上，只有她自己形单影只无声地舞动。
“这就是婆婆说的孤独吗？”白蛇看着湖里广袤无垠的夜空中孤单舞蹈的自己轻声问道。
轻轻落回湖面，白蛇忽然想追上那颗圆圆的月亮。越过轻轻晃动的星星，白蛇想悄悄地慢慢接近，可不论她以多慢的速度走，月亮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白蛇又试着加快步伐，可她跑得越快，月亮也退得越快。白蛇越来越快，在湖面踏起千层波浪，象一阵风一样飞了起来。看着两岸的树木飞快地后退，清凉的晚风掠过面颊，带起万千青丝，白蛇心中说不出的舒服，驱散了不少孤独带来的压抑。
忽然耳边传来轰鸣声，白蛇抬头一看，却是已经接近花婆婆说的天池边缘。“去看看！”白蛇心中涌起强烈的愿望，也带着很大的好奇，“在天池边能看见什么呢？前面刮来的风是天池外吹来的吗？嗯，外面风的气味似乎更清爽一点。”白蛇不由自主地往前行去。仿佛心中有个蛊惑的声音在对她说：去吧！去看看吧！看一看你从未见过的世界！
白蛇踏波而行，只见前方的水面越收越窄，水流也越来越急。不一会儿她就看到湖水在前方不远的峭壁夹缝处拐了个弯，巨大的轰鸣便是从弯道后传来。白蛇停住了脚步，“前面会是什么样子？”从未离开过所居住山洞太远的白蛇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虽然脚步停下了，可脚下的水流没有停，相反流得更快了，好像走出牢笼的野兽兴奋地奔向自由。顺着水流急速前行的白蛇轻轻跃起，避开水流激烈撞击的另一边峭壁，顺势在内弯微微一转，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月光下一条闪亮的河流穿过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奔向远方。“好美！”白蛇望着从未见过的景色有些呆了。
一愣神间，白蛇脚下一空，身子往下直坠下去。原来天池的边缘是一道巨大的瀑布。
白蛇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由满头青丝被风卷起吹散，感受着身体下落时那自由的感觉。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嗯，就象夜间躺在草丛上仰望星空，看着看着，自己仿佛要掉进那星光熠熠的深渊的感觉！白蛇耳边的呼呼风声越来越响，感觉到自己下落得也越来越快，快到身体似乎就要融化在这风中。
“还没有到底吗？”下落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没落入水中，白蛇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天啊！还有这么高！”白蛇心惊不已。看到离下方的水面依旧有数十棵水潭边参天大树的高度，她实在无法想象出这瀑布究竟有多高。要知道十七八个白蛇头脚相连也就只有一棵大树的高度。
看着下面的水潭越来越近，白蛇轻舒双臂，臂上缠绕着的白色飘带舞动起来，下坠的速度瞬时缓慢下来。轻飘飘地落在水潭边一棵大树的树冠上，白蛇回过头，想看看那到现在也无法想象出的瀑布。刚回头，那细如牛毛的水滴便扑面而来，一时间竟看不清瀑布的真面目。于是白蛇腾身远离瀑布数十丈，再次向瀑布看去。可即使退了这么远，耳边水流冲击水潭的声音依然震耳欲聋，而瀑布下的水潭被笼罩在迷迷蒙蒙的水汽中，月光下愈发显得娆。抬头看去，水流从天而降，根本望不到头，好像是天开了个口，水从里面喷涌而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水滴在月光里闪耀飘舞，将整条瀑布浸渍在银白的光华中。
“真的好美！果然天池在云端之上！”白蛇马上就想找到花婆婆，向她倾诉这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景。但是有个问题：怎么回去呢？瀑布是从峭壁上挂下来的，根本没有足够的坡度让白蛇逆流直上。一不小心飞下来却回不去了！真是头疼。
掉头看着穿过无边无际大森林的河流，白蛇想起花婆婆说过，天下间的水都会汇聚到一个地方，人们管那叫“海。”又说海是蓝色的，象晴朗的天空一样的蓝，也和天空一样的宽广，无边无际。这条河呢？是不是也会流到海里去呢？是不是森林外面就是海呢？无边无际的海是不是象从天池上看到的这片森林一样大呢？
“反正没找到回去的路，现在先随便逛逛，回头再来找回家的路吧！”白蛇自言自语道。实际上内心深处却是隐隐有另外的想法：“反正花婆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趁现在出去玩玩。在她回来之前，回到天池上不就好了？”
乘着夜风，白蛇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树海上跳跃前行。“我第一个遇见的人会是什么样呢？会不会像婆婆所说故事里的那些人一样有趣呢？”疾驰出数十里的白蛇有些期待。在她的身后，天池隐在似乎要触着天的峭壁之中，只有一条洁白的玉带，映耀着月亮的华彩悬挂在夜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