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阮京云才从肖恩的马车里出来了。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平静的神色,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一直等在马车外的王启年见阮京云出来,赶忙上了前。
“阮大人您可算出来了,没事儿吧?肖恩跟您说什么了吗?”
“说了些鉴查院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没什么大用。范闲呢,我有事找他。使团不马上继续行路吧?”阮京云看看周围,寻找着那位使团的正使大人。
王启年听到她要找范闲,给她带路道:“小范大人在马车上呢,没走远,这边。”
马车上,范闲正无聊地看着远方发呆,就听王启年在他身后唤他。回了头,见阮京云出了马车,正准备问些什么,阮京云就说话了。
“什么也没说,不用好奇了。”阮京云从腰侧解下一个看起来做工精细的白布袋子递给他,“这个交给你了,帮我好好保管。此行上京,情况不明,丢了就不好办了。”
范闲好奇地接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阮京云看着他手里的布袋子,微微地笑起来,眼睛里透出些温柔:“埙。”顿了片刻,补充说:“是有一年生辰,四处言大人送的。”
范闲似乎明白了她为何将东西交给自己,承诺了一句:“放心吧,我会帮你保管好的。你这是要出发了吗?”
阮京云收回视线,又回忆起了什么,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点了点头:“马上。六处的事我已经交代好了,你有什么直接吩咐就行。我的马就带走了,你们路上小心,到了上京,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们的。”
范闲好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说出来四个字:“多加小心。”
阮京云朝他宽慰地笑笑,就去牵自己的马准备出发了。王启年拿着已经装满水的水囊往范闲的马车走过来,还回头看了一眼阮京云的背影:“阮大人去干什么啦?”
“她走了。提前前往上京。等我们到了,她会想办法联系我们的。”范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手里的布袋子。
不料王启年听了这话,神色一变,水囊都差点掉地上:“什么?!我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吗?”
范闲挥挥手:“别追了,她的马都是专门挑好的,而且我们也马上出发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王启年坐上马车,朝他凑过来,一副说惊天大秘密的样子。范闲有些嫌弃地离远了些:“别挨这么近,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
“倒也不是神秘。”王启年面上纠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别卖关子!”范闲被勾起了好奇心,戳了他一下,“说出来我听听!”
王启年把水囊塞给他,说:“临行之前,院长、言大人和陛下商议了阮大人和小言公子的婚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就已经出发了。倒也不是大事,但是这是阮大人的大事啊,应该要再早些告诉她的。”
范闲嘴里像塞了个鸡蛋一样,惊了一惊,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赐婚?!你怎么也不早跟我说?他俩,他俩的婚约……我怎么也能算是阮京云的师兄,你都不早告诉我,太不义气了!对了,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了没了。现在也只能等到了上京再说了。”王启年神色懊恼。
范闲想了想,摆摆手阻止他:“别,千万别。等救出小言公子再告诉他俩,大事为重。”
“唉,也只能如此了。”
阮京云此时骑着马走在小路上,想着肖恩说的一些话,思量着去上京之后的事。庆国境内的路可以快马加鞭赶完,只是一进北齐,就要万事小心了。临行前,院长只叮嘱了需要格外谨慎的一个人:北齐锦衣卫镇抚使,沈重。
据说,就是他抓了言冰云,并且关押着他。此人心机手段不容小觑,是庆国救出言冰云极大的障碍。身为锦衣卫的首领,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在上京几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权臣。
他就没有弱点吗?
阮京云听完陈萍萍的话,如是问。陈萍萍听了这个问题,微笑着摇头:“在救言冰云这件事情上,沈重没有提供给庆国任何能威胁他的把柄。但是,可以去了北齐,找一找。”
好吧,听了陈萍萍的话,阮京云更迷茫了。想了想,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去了上京,把基本的情况摸清楚。至于沈重……总有办法的,怎么会有人什么弱点都没有呢?
这样想着,阮京云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专心赶路了。
抵达上京时,早已经换了身衣服,变了番模样,甚至面容都普通了许多,看上去就是个一般清秀的公子哥。阮京云逛着街道,心底里默默吐槽着。
路过个茶馆时,进了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把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叫了碗茶,托着下巴,满面愁容,深深叹了口气。
隔壁桌的一个衣着不错的男子见她叹气,过来搭话:“敢问公子,为何叹气啊?”
“我初来上京寻远房亲戚,却不想他们如今升官发财了,却不想认我们这家亲戚了,竟然闭门不理。
我不认得路,想转转这上京城,却是迷了路。家里妹妹心心念念着上京城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又不舍得不买给她。不知这位仁兄,可否带我转转这上京城啊?”
青衣男子面色为难,似乎是在思考。阮京云忙道:“放心,我会给兄台你报酬的。看样子,兄台是读书人吧?”
“是啊,在下正在准备明年的科举,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这本,我在去南庆时特地带回来的,他们小范诗神的诗集,这可是那位小范诗神亲手整理抄录的,兄台你看看?”说着,递给青衣男子。
听了这句话,不少人的眼睛都往这边看过来。
青衣男子闻言,立刻拿起来翻看,不时发出惊叹。
没看多少,阮京云就抽回了书:“如若兄台能带我转转上京,买到合适的给我妹妹的礼物,这本小范诗神亲笔抄录的诗集,就赠与兄台吧。”
青衣男子面色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果真,果真是那位小范诗神亲笔抄录?”
“如假包换。”阮京云眼神真挚。
这时,又凑过来几个人:
“这位公子,我熟悉上京,我带你逛。”
“我是土生土长的上京人,我才熟悉,公子,我保证能带你找到合适的给你妹妹的礼物,我来给你带路吧!”
“……”
阮京云不理这些人,面带微笑问青衣男子:“公子,可愿意帮在下这个忙?”
“愿意,自然愿意!”青衣男子更激动了。
阮京云似乎放下心来,把桌上的东西提起来给他:“有劳公子。”
青衣男子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遍:“这本诗集,真是那位小范诗神亲自整理抄写的吗?”
“当然啊,公子你方才也看了,字怎么样?”
“妙极!字里行间不失风骨却又不至太过刚劲,最妙的是似乎每一首诗字迹都不一样,却又极其贴合诗的意境。虽说他是庆人,但是这手字,确实妙极!”
阮京云心里念叨:那可是找了八处的人求爷爷告奶奶才让那群大忙人腾出时间抄,而且不止一个人抄完的,字迹能一模一样才有鬼。若真是范闲亲手抄录,恐怕要惊得你下巴掉下来。
面上却仍笑眯眯的:“妙极就好,妙极就好。那,公子带路吧?”
花了几乎一整天,阮京云摸清楚了上京城大概的布局,而时候也几乎是不早了。阮京云向那位热情的青衣男子抱了抱拳:“这上京城实在是大,有趣的东西太多了,我决定多留几日,再好好逛逛。今日,多谢公子带路了。”
青衣男子揣着那本诗集,扶起她的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我还要多谢你的诗集呢。这诗神亲手抄录的诗集,千金难求,兄台却如此慷慨便赠与我,我还不知如何感谢兄台呢。对了,我还不知道兄台你,如何称呼?”
“景云。景色的景,云朵的云。你呢?”
“在下吏部尚书之子,同文坛大家庄墨韩学习过。姓曲,曲墨游。今日一见,想是缘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多在上京留几日,我带你好好逛逛!”
阮京云面上保持着典型的外交式笑容:“绝对是缘分。这样,我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我回头一定去府上找你如何?”
曲墨游热情地邀请她:“景兄若是不嫌弃,不如来我府上住吧,有客房的!”
“不了不了不了!”阮京云连连摆手拒绝,“多谢曲兄盛情,不好叨扰。不如这样,我把下榻的客栈告诉你,你把你的住处告诉我,咱们好明日再继续逛逛这上京城!”
曲墨游想了想,答应了:“好,那我陪景兄去寻一家客栈吧。要不寻一家离我府上近一些的,咱们走动方便!”
阮京云继续保持微笑,点头:“好啊,我都可以的。那就麻烦景兄了!”
客栈里,阮京云被小二带着去了房间。临走前,曲墨游还冲她招手,一脸灿烂的笑容:“明日再见啊景兄!”
阮京云抱着一堆东西,没法挥手,回以灿烂的笑容:“一定一定,曲兄快回府吧,明日再见!”
互相道了别,曲墨游回府去了,阮京云也终于能放下东西喝口水,缓解一下奔波一天的疲劳。
吩咐小二打了热水沐浴过以后,阮京云摊开一张纸,拿出刚买的笔,写写画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