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映山雪,素衣少年缓缓从洞中走出,一身茶褐僧衣,漫步在寒山松柏之间,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素净空灵。
洞穴前方有片一亩见方的空地,夏侯衍身着僧袍,伫立在空地之上,沐浴在金红的晨光中,缓缓吐出一口浑浊寒气。
眼前看到的是刚抽新芽的苍松翠柏,耳旁回荡的是空山里的几声婉转清啼。
此时的夏侯衍,心无一物,只见他右脚轻抬重放,躬身向前,一步稳扎入雪中,五指前伸并掌如刀,迎着朝霞晨光缓缓竖劈下刀。
双脚在雪中来回变换,正是夏侯家传“天元步法”,而后中门大开,毫不设防,从下而上又是一刀……
此乃夏侯一族家传刀法,族中子弟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风霜雨雪,晨练时的刀法都必不可少,一日也不可荒废。
夏侯衍正演练刀法之时,空闻师徒怀抱野菜,还有一只狍子在一旁探头偷吃,两人一狍迎着朝阳春风慢步归来。
师徒两人平时醒得较早,有条不紊地做完早课后,见夏侯衍还沉浸在睡梦中磨牙,还吵得旁边狍妈妈从睡梦中惊醒,鼻孔生烟,直拿眼珠子瞪他。
两人顿感好笑。
空闻笑着吩咐藏全将其身上的血衣轻轻脱下换洗,藏全又好言哄着狍妈妈离开洞穴,一同找些吃食去。
可师徒两人对白山黑水的草木不是特别熟悉,也不敢妄自采摘,以免采到毒草吃坏肚子。
就这样藏全领着狍妈妈,一行人沿着山林小路苦苦寻觅,一通左顾右望下来,却没有一星半点儿收获。
得亏两人带了一只山林的原住民,只见狍妈妈撇下二人,挺着个大肚子,在雪后的山间中上下跳跃、左拐右绕,驾轻路熟地驻足在一条小溪泉畔,欢快地畅饮起来。
空闻师徒紧随其后,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潺潺溪水深感庆幸,要不是带了狍妈妈来,这顿早饭还没着落了。
藏全见着清泉,心中欢天喜地,先是飞快越过狍妈妈,在上游将水囊灌满清冽的泉水,而后又赶快蹲下身来,随师父一起在溪边撅起野菜来。
“师父,这边好多蒲蒲丁啊,可够夏侯施主大吃一顿的了!”藏全蹲在不远处惊喜地喊道。
空闻停下手头的活,蹲在地上抬起头笑骂道:“傻徒弟,夏侯施主又不是出家人,一点儿山中寻常野菜哪能叫作大吃一顿。”
“咦,师父,这还有野荠菜!”
“妙哉妙哉,这下可够……!”
山间小道上,藏全怀抱着一兜野菜,欣喜地随师父返回狼妖洞穴,隔着老远就看见一身僧衣的夏侯衍,站在雪地中有板有眼地舞着拳。
招式干净利落,手刀一起一落间,隐约间像是他昨夜捡柴时无意中所使的招式。
藏全看得正带劲,却被一双大手突然遮住了视线,“甭看了,夏侯家的刀法你学了也不顶用。”
原来是藏全师父空闻在一旁教诲。
“想学拳脚功夫,为师什么时候都能教你,但那终究只是体内真气的外在表现,内功才是修行的根本,如今以你的修为,老老实实的练气较为打紧。”
藏全又深深看了几眼,不禁被夏侯衍重伤不辍,坚持带病练功的意志所折服。
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藏全啊,得亏你整天把拯救苍生普渡世人挂在嘴边,难道就凭一张嘴救人吗,这样的修为自保尚且不够,又何谈救苦救难!”
藏全心中暗下决心要以夏侯施主为榜样,今后苦心修炼内功,以救苍生。
趁夏侯衍一套招式打完正闭目养神时的空段,向空闻吐露心声道:“师父,我决定了,我也要学武功,即便现在不能保护你们,但至少可以自保不拖累你们!”
“好徒儿,有志气!”
空闻轻轻拍了拍藏全的头以示夸奖,看着自己徒弟终于有了长进,眼中满是欣喜。
又看了眼意气风发的雪中少年,心道若不是夏侯施主现身说法,我这徒儿还不知何时才能明白此中道理。
回想到自己昨夜也是因夏侯衍才有所顿悟,在树下修得一颗琉璃佛心,空闻不禁陷入沉思。
诸法因缘生,他师徒二人究竟是与这少年有缘,还是这少年牵扯因果太多呢?
又想起夏侯衍的身份,于是转头对藏全道:“藏全,你可知为师为何不让你看夏侯施主的招式吗?”
藏全正和偷吃的狍妈妈来回拉扯着一株蒲蒲丁,听到事关夏侯衍,顿时撒开了手,幌了狍妈妈个措手不及。
稍一思索,立马抢答道:“师父我知道了!夏侯施主无论从言谈举止还是修为武功,一看就是大门派里的内门弟子,而那些大门派里的功法招式都是严禁外传的,师父不让我看,自然是为了夏侯施主好。”
说完见空闻没说话,又补充一句:“也是为了我们好。”
空闻看了看一双眼眸清澈如初的藏全,摇了摇头道:“只说对一半,夏侯施主确实来自一个很大的门派,但原因却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之所以不让你看,是因为……”
大师看着一脸笑意、正冲他俩招手走来的夏侯衍,轻轻报以微笑,压低声音对藏全道:“全是破绽!”
“啊?”
藏全听完满脸疑惑,不可思议地看着空闻,见空闻还冲自己点点头以示肯定,便知这当中肯定有问题。
深知自己师父性格的藏全,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您老人家后面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空闻闻言呵呵一笑,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已至跟前的夏侯衍。
微微行礼道:“夏侯施主果真是一表人物,即便是穿上小徒的一身破烂僧衣,也不掩风华月茂啊!”
夏侯衍听闻破烂僧衣,脸色不由变得古怪。
心中暗想:“那是大师孤陋寡闻了,你是还没见着穿着一身破烂寿衣,还明艳动人的小妖精。”
脸色却一脸笑意,连忙低头回礼,摆摆手说道:“大师谬赞了,这一身素净僧衣,本应穿着它虔诚礼佛、救苦世人,此刻却被我这俗人套在身上,这才是真正的明珠蒙尘。”
夏侯衍客气地说完,抬起头来,却见一个水囊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
“夏侯施主,接着,你受了伤一定要多喝水!”
藏全怀抱野菜,双手使不上力,费劲地拍了拍水囊上沾着的春泥,将其递给夏侯衍。
夏侯衍连声道谢,赶忙接过水囊,指尖的触感传来,夏侯衍心中微微一颤。
热的!
再看向藏全,只见他正满脸笑容、勉强冲自己挥了挥手。
夏侯衍心中顿时明了,囊中的热水是藏全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体,一路上不停施以内力,直到将冷冽的溪水加热成温水。
夏侯衍一时间感概万千,赶紧仰起头作喝水状,慌忙掩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
心想在家中也只我姑姑一人如此体贴入微,除此之外再没旁人这般对我。
百感交集,夏侯衍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大半,才弯腰轻轻将水囊挂回藏全腰间。
起身时感激地看向藏全,也不曾说一句言谢的话。
只是两人对视,皆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