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值日
“今天的值日生是谁啊?垃圾还没倒呢!”
讲台上响起了乔默的小奶音。他尽量使声音听上去严厉些,但还是带着一丝颤抖。
喧闹的教室里只是安静了一秒,接着大家又各自玩闹起来,把可怜的卫生委员晾在了讲台上。
秦湜起身挤过过道来到了乔默身边,他跟乔默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人便一边一个抬起了垃圾桶往外走。
果然,没有说得过去的成绩,这些学渣班委们还是不能服众。
呃……当然这些“学渣班委”之中也包括我。
班主任肖念远兴许是预判到了我们管理班级的难处,实行了一项“全民皆官”的制度:全班同学按名单(成绩单)每天轮两个人值班,一男一女,充任临时班长。但他们的主要指责是自习时坐在讲台上监管纪律,对日常琐事并不上心。
值日生们做事多有敷衍,擦完黑板不收拾讲桌,扫完地后不倒垃圾,拖地时能涮个拖把都谢天谢地了。也难为乔默办事勤勤恳恳,少不了替他们善后。
于是,乔默和秦湜每天拎着垃圾桶往返于五层楼之间去倒垃圾,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同学们都习以为常,就是值日生们自己看到他们去倒垃圾时竟也表现出了无愧于心的坦然。
这天上课铃响完很久后,乔默和秦湜才出现在教室门口,秦湜把垃圾桶送到前门后,便从走廊绕到后门进来了。乔默提着垃圾桶走过讲台时,引起了物理老师的不满。大腹便便的物理老师一手举着课本,一手叉着腰看着乔默讥讽道:
“你是现去凿了个垃圾池啊,还是桶掉进去捞不出来了?回来到这时候!学习不好还净想着偷懒,你怎么不等下课后再回来呢?”
乔默没有出声,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上。
物理老师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乔默走下来,乔默坐下后,物理老师又翻了个白眼,这才继续讲课。讲之前还不忘加上一句:“耽误同学们时间!”以此又给乔默加上了一层罪。
课堂讨论时,同学们前后排四人一组。按理我和晏乐应该跟前排的人讨论,但每次我俩都侧着身,前排的人跟我们说话我们就回应一两句,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跟后面的秦湜和乔默说话。
我和晏乐侧过身时,看到乔默神色凝重,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秦湜也是一样,但较乔默好点。两个人都低头不语,气氛有些压抑。
“嗐,物理老师就那样,只要不是物理学得特别好,哪个同学能入得了他的眼?上次许诺有个题没做出来,还挨了他好一顿训呢。”
晏乐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希望能让后面的两位稍微舒心一点。可是秦湜看着晏乐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乔默,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是不是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了?”我问乔默。
乔默听了这话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略带惊讶,但随即又低下了头去,一言不发。
我还想说什么,但物理老师让大家停止了讨论,继续讲起课来。
下课时,物理老师布置完作业,看着第一排的应笛说了句:“课代表明天早上收起来送到我办公室去。”刚说完,便有同学小声提醒道:“课代表在后面呢。”“课代表是乔默。”
物理老师闻言,又将那充满怨气的眼神瞪了过来,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上课前也不去找我,上课了还偷懒迟到,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个课代表了。作业啊,记得收。唉,自己能知道做就不错了,也指望不得。”说完又翻了个白眼。
晏乐看着物理老师的背影,也冷哼了一声:“哼,他不就是想让应笛当课代表吗?没必要这么诋毁小五。”说完也翻了个白眼。
2.送别
各科老师几乎都对自己的课代表不满意,毕竟学渣们向来不讨老师们的喜欢。要说真的对课代表和和气气的,除了任命我们的班主任,就是新分配来的语文老师了。
她还保持着学生时的发型,齐刘海,长马尾,一脸清纯。第一节课上,她跟我们聊自己的家乡,童年,还有上学时的感悟。她说,我们可以叫她姐姐。
她对秦湜很好,秦湜每次从她办公室里回来都是笑着的。有时她还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秦湜,秦湜回来后又会分给乔默。
我们一周两节的音乐和美术课都分给了语数外,有时候会连着上两节语文课,语文老师便会在课间休息时给我们放音乐听。她从不拖堂,也从不提前上课,作业也都让我们在课堂上完成。
有一次课堂写作,她走到秦湜旁边时,拿起他的作文看了看,然后笑着对他说:“秦湜,你的文章写的很好。”
秦湜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像受到夸奖的小孩子一样,脸上洋溢着欣喜的光。那种欣喜之下又含有惊喜的成分,仿佛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表示认可。
语文老师教学态度非常认真,备课时会查阅各种资料,事无巨细一定要弄明白才会给我们讲,课上遇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也从不模棱两可或是信口胡诌,她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也不懂,然后课下去向别人请教。
她脾气也很好,从没有对我们发过火。有一次她在讲课时,有几个男生在下面说话,声音很大,影响了其他的同学。她不气不恼,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对同学们说:“有的同学上课说话,打扰了别的同学听课,对于这种行为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鄙视他。”
同学们一齐说道。
“鄙视一下。”
“咦~”
然后大家都笑了。
我到现在还纳闷大家当时是怎么做的如此默契的,老师让我们“鄙视一下”的时候,只有我是把大拇指朝下竖出去了吗?
同学们都很喜欢这个像姐姐一样的语文老师,就连宣平也说:“这些任课老师里,也就是语文老师还好一点。不过她这样也持续不了多久,顶多一两年,她就会变的和其他老师一个样子。”
可是我们没等到一两年后,这个学期还没结束,语文老师便离职了。
新的语文老师在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时,还不无惋惜地说:“你们之前的语文老师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了,真是可惜,好不容易考上的研究生,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
她家里有什么事我们不得而知,甚至到底是不是家里有事我们也没人清楚。大家知道她要走的时候,好多人都哭了。但是感伤之余,我们也有一丝庆幸——至少她还是她。
语文老师走那天,秦湜帮她搬着东西把她送下了楼。我站在楼道的玻璃窗前,看到他们在楼下站了很久,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最后,语文老师拍了拍秦湜的肩膀,转身离开,秦湜目送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学校门口。
秦湜回来后,表情依然沉静,但眼眶红红的,眼睛里还泛着晶莹。
我回头去看他时,他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我,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哀伤:
“浅非,这下除了你,没有人看得懂我的文字了。”
3.学霸
自从上次乔默倒垃圾迟到被物理老师骂之后,他和秦湜去倒垃圾的时间便提前了,在预备铃响之前他们就会回来。
到我值日这天,我本来不想再麻烦他们,打算和晏乐去下楼走一圈,但我刚放下扫帚走到垃圾桶旁边时,秦湜却拦下了我:“还是我来吧。”
他们刚要走,何蓼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了过来:“等一下!”
何蓼举着扫帚作势要拍打窗边倒数第三排的男生,口里还愤愤地说道:“不是吃方便面就是嗑瓜子,每次都掉一地,快给我出来!”
白天人多,值日生们大都只扫一下过道,等晚上再彻底清扫,像这样一个位置一个位置扫过来的也就只有何蓼了。虽然她平时嘴又碎心眼又小,但干起活来还是很认真的。
等何蓼扫完后,垃圾桶已经很满了,我拿了根扫帚帮忙按着桶里的垃圾,跟晏乐和秦湜一起下了楼。
“不要走这边了,从那边绕一下吧。”
到二楼时,晏乐刚要往下拐,秦湜立马制止了他。于是我们从中楼梯下去,然后从教学楼后面的中门绕了出去。
“为什么不从那边走啊?那边门关了吗?”晏乐疑惑地问。
秦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而凭以往的经验看,他只要这样一笑,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我们走到教学楼东侧时,东门里出来了两个人,也是去倒垃圾的,他们一看到秦湜便笑了起来:“哟,这次换人了?那个学渣卫生委员呢?学习不积极,倒垃圾也偷懒了?”
“满嘴学渣学渣的,你们学习很好吗?”晏乐冲他们喊道。
他们先是对视着笑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学习虽然不是特别好,但也在前三十名里,而且,我们可没不自量力地去当什么班委。成绩倒数还当班委,你们班主任怎么想的?哦对了,你们那个班长好像也是倒数吧?倒数第十一,还比其他人强点儿……哈哈哈哈……”
他们说着便大笑起来,手里提的垃圾桶一晃一晃的,有几片废纸还被晃出来掉到了地上。
“咚——”
晏乐把垃圾桶往地上一砸,发出一声闷响,那两个人止住笑,轻蔑地抬着下巴看着我们。
“你们有完没完?”
晏乐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去,秦湜赶紧拉住他。那两个人也把垃圾桶放下了,他们挽着袖子,用一种“你想怎样”的嚣张神气看着我们,仿佛想大干一场。
这时一个高个子男生扛着大扫把从我们旁边缓缓走过,步伐悠闲似在闲庭信步。他眼睛看着前方,神态慵懒,说出的话像一阵风般飘过来,却带着能冻结万物的凛冽:
“学习差就算了,嘴还那么损,自己没胆量还见不得别人上进,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跟一个比自己有素质的人比脏话,还因为比赢了沾沾自喜?人呐,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这话很明显是冲着对面两个男生说的。
扛扫把的男生走到两个男生跟前,单手将扫把从肩上甩下来朝他们头顶一挥,两个男生吓得赶紧向后退去。
“赶快去倒垃圾吧,马上上课了。”他说着朝垃圾池看了一眼,一语双关地提醒道,“啊?垃圾!”
他右手倒提着扫把向教学楼东门走去,边走边感叹道:“哎呀——同样是走向肮脏,谁比谁高尚。”
我看他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对面那两个男生见到他后一下消了气焰,也没再说什么,灰溜溜地倒完垃圾就走了。
“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厉害!一句话就让那俩人闭了嘴。”
往回走时,晏乐还在猜测着那个人的身份,他还给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人绝对是校霸。
秦湜听了,微微一笑,他提醒晏乐道:“你忘记他在开学典礼上讲过话了吗?”
秦湜这一句话点醒了我俩,我和晏乐立马想了起来,异口同声道:
“聂琛?!”
那个成绩级部第一的大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