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思——”
好冷,谁在叫我?
“预思——”
好冷......真的好冷......
“预思——”
我猛地睁开眼睛,波光粼粼,发现自己身在海水之中,海水深处,有一团柔和的光芒。
“预思——”
我能确定,是那团光在叫我,我奋力游过去,想看清那团光里有什么。
是一个少女,一个穿着纯净白裙的少女,乌黑的三千青丝垂及脚踝,她看起来只有十八岁,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她的容貌......我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和我的脸一模一样。
“是你在叫我?你是预思吗?”我好奇的问道。
她扑哧一笑,“是我在叫你,我叫你预思,当然你才是预思啊。”
“不对,你就是预思的灵魂吧。”
她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眼睛弯弯,“你是预思,我也是预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呀。”
我看看自己,又看看她,这明明是两个躯体,虽然长相一模一样,“我不太明白。”
“我只是虚像,千年来被封印在阿咸的魂魄之中,守着你的记忆——”她看着我,眼里有着些许的疼惜,“预思,你缺的从来都不是灵魂,是记忆啊。”
记忆?可他们明明都说的是我没有灵魂,只是预思残念转世的躯体,“记忆?我......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而他们......都需要有灵魂的预思。”
“傻瓜,你有感情有思想有眼泪,怎么会是没有灵魂的人呢。”
“记忆——那我能找回我的记忆吗?”
“你想找回你的记忆吗?”她温柔缱绻的看着我。
“想,”我毫不犹豫的说,身受重伤昏迷的吾显、素以和长平,还有此时不知道是否成功逃脱的姽婳和或启,“我想找回我的记忆,我有一群很爱的人,他们需要一个完整的预思。”
“使命是轮回赋予的意义,你一直都是你,看清本心——”说着,她的身体开始越来越透明,而我感觉越来越困,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还是支持不住,合上了双眼。
“预思——预思——”意识混沌,轻柔的呼唤却一直在耳边徘徊,微动指间,麻木感席卷全身。
预思慢慢睁开眼,还在适应眼前久违的光明,就听到不远处,一人发出桀桀的笑声,“你终于醒了啊。”
猛然瞪大了双眼,预思看向声源处,完颜希尹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眼上还缠着纱布。
本想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你啊你啊,下手真的是不留情啊,跟吾显一样,见面总是要给我留下点见面礼,你们神裔巫族果然都是不出乎意料的令人讨厌。”
“宵小之辈,吾族岂是你可直言名讳的?”看着自己现在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鸡崽,预思坦然一笑,“如今,你便杀了我解恨吧。”
完颜希尹啧道:“这是灵魂归位了?果然是不太一样了呢。”
“完颜希尹,哦不,你不是,你只是一个盗用别人的身份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虫而已,谋划千年,只为了构造一个,这样的梦?”预思怜悯的说着。
完颜希尹掩在阔袖中的手紧握,指节都渐渐发白,隐忍着愤怒笑道:“预思,当下惹怒我可不是明智之举呢。”
预思冷哼一声,“好言相对?你配吗?”
只听一阵动静,完颜希尹已经到眼前,狠狠地掐住预思的脖子,神情狠戾的说:“预思!你别嚣张,梦貘沉眠于此处,你被它压制,现在如同废人,我随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额前青筋都因窒息爆出,但预思神情依旧孤傲自若,“那你怎么还不动手?因为你怕阿咸,你好可怜,即使有梦貘相助,但还是怕我们,杀了我,阿咸定会与你玉石俱焚,怎么,你的千年大计,要放弃了?”
“你!”完颜希尹恨恨的甩开手。
总算是松手了,差一点就真的窒息了,预思暗地里催动意念,想要解开身体的桎梏,却发现除了梦貘压制,还有阿咸的一魄的随着记忆融合在自己的灵魂里,封印了所有的念力,这下是真的玩完了。
“莫动气,”思来想去,预思觉得还是得以退为进,拖延时间,等到阿咸来救自己,“我既伤你一双眼睛,说罢,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完颜希尹笑着抚上眼前纱布,“我可不会再信你了,你说得对,你和吾显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你走吧,不过走之前——得让你带一点惊喜给吾显。”
看着完颜希尹诡谲的笑容,预思不禁打了个寒颤。
“完颜希尹!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一定千倍奉还!”预思用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双眸因疼痛变得通红。
白色裙袍被鲜血浸透,预思被绑在十字型架上,双手双脚的经脉处还在不停的流着血,被挑断经脉的手脚无力的耷拉着,脸上的血污混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完颜希尹坐在不远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杀你?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还废了我一双眼睛,我可舍不得就这样杀了你。”
“呵,”预思费力抬起双眼,失血过多使她的精神逐渐涣散,“这只是让你当几天瞎子,下次我一定让你连男人都做不了。”
“伶牙俐齿!”完颜希尹见如此酷刑,依旧不能让她低头,气急败坏的说:“不会好好讲话,那你永远都别开口讲话了吧!”
说罢,旁边一黑袍男子拿来一杯毒酒,强行灌进预思嘴里。
毒酒所及之处,都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最后滑入食道,预思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太疼了——
预思想着,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预思发现自己躺在一温香床榻上,放眼周围看去,薄纱轻帐,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熏香,是个温柔的女子闺阁。
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甚至关节部分都有些麻木,没有知觉,预思瞪大双眼,这才意识到,完颜希尹已经挑断了自己的手筋和脚筋,连带着嗓子也毒哑了,现在的她,人不能动,口不能言。
一向孤傲自若的预思心中涌上恐惧,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对完颜希尹的挑衅,这般冲动导致落得这样下场。
看着自己整洁的衣衫,身上的血迹也都处理干净,就连手腕处伤口也已经成了疤痕,完全看不出之前受过酷刑的痕迹。
这到底是哪里,完颜希尹到底想干嘛,预思费力的四处张望着,心中一堆疑问。
这时,一粉衣少女推门进来,见预思醒了,一脸兴奋的转身对门外唤道:“白芷姑娘醒了!白芷姑娘醒了!”
白芷?谁?我吗?预思讲不出话,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兴奋的小丫头。
粉衣少女连忙上前将她扶坐起来,“姑娘受苦了,现在可觉身子好些?”
无法讲话,预思只能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忘了姑娘无法说话,是连翘失言了,”这名唤作连翘的小姑娘连忙陪着不是,动作熟练且轻柔的将预思靠着床沿坐着,然后起身去打了盆水,拧了帕子,仔细的擦拭着她的脸颊和手掌。
预思看她如此娴熟的照顾着自己,眼中疑惑更甚,不解的看着她。
“我知道姑娘心中有很多疑问,连翘慢慢讲给姑娘听,”小姑娘温柔的擦着预思的手臂说到:“前些日子我们济世堂学徒上山采药,在山上看到昏迷的你,于是把你带回来医治。”
“也不知道姑娘之前是受了什么折磨,”说着,连翘眼中满是心疼和难过,“能对这般花容月貌的姑娘下手,姑娘你别怕,我们济世堂医术无双,定能将姑娘你的双手双脚和嗓子治好的。”
预思看了看自己没有知觉的双手和双脚,一阵恨意涌上心头,自打出生,便拥有天赐神力,年仅七岁就继任了族里的神女预思一职,是历届预思中最优秀、天赋最强的预思,在族里,没有比她地位更高的女性了,受尽宠爱,哪里会受到这样的侮辱,这碎骨断筋之痛,定要十倍相还!
这时,一个年轻伟岸的身影急匆匆的走进来,一身青绿色的圆领袍衫,仪表堂堂倒是个翩翩公子,只见他走近,十分关切的看着预思,问道:“白芷,听说你醒了,我赶紧过来看看,可还有什么不适?”
预思皱眉歪着头疑惑的看着他,白芷?
虽发不出声音,但微张的嘴型还是让人看得懂表达的意思,那男子解释道:“不知道你叫什么,便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是学徒在白芷草边发现你的,所以唤你白芷,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看他谦和有礼,预思到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戒备了,微笑着摇着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又颔首表达谢意。
何川穹见预思礼仪周到,又落落大方,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应该就是家道中落一路坎坷走失的闺阁女儿,不禁心中一喜,“在下姓何,名川穹,白芷姑娘身上是新伤,若想痊愈,需得细细调养,续筋塑骨并非一日之功,相信在我们济世堂妙手回春的医术,不过三年五载,定能将姑娘恢复如初。”
三年五载?三天都等不起了,也不知道阿咸他们怎么样了,想到这里预思内心烦闷不已,根本没有心思听眼前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只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早一点联系上阿咸他们。
那一边——
过了半个月,吾显才完全清醒,自上一次融合从素以剥离出来的一魄后,本就支离破碎的魂魄需要大量时间去吻合,短时间内扛不住这样大量巫术的使用,这激烈的一战之后,终究是扛不住身体的超负荷使用,使得只能在闭关的状态下昏迷半个月。
吾显起身打量着四周,摸了摸左肩,发现伤口早已愈合,细细思索,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摧毁那两座悬崖之间的石桥上,想着,下床推门走了出去。
素以刚好端着一壶茶水经过,看到吾显醒来,惊喜的差点没把茶壶摔在地上,“吾显大人!你终于醒了!”
吾显微颔首表示肯定,“其他人呢?”
“或启和长平在院子里过招呢,”说完,素以脸色仿佛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没再说话。
“凌纪呢?”声音虽然依旧温润,但自带的威压还是让人有些发怵。
素以低头敛了敛双眼,没敢开口。
“素以,”那温润的声音带了几分冰冷,“我不想重复我说过的话。”
素以“咚”的一声跪下,沉痛地抬起头,“吾显大人,是我们的错,预思大人在您昏迷那天为了给我们找机会逃走,刺瞎了完颜希尹,和他一同坠崖了。”
吾显听罢,眼眸中的黑色深了又深,沉了又沉,跪在一边的素以都能感觉到吾显身上的暴戾,往旁边侧了侧身。
这时或启和长平赶来,见吾显已醒,素以跪在一旁,连忙上前一步跪下,或启愧疚道:“吾显大人,是或启失职,我们已经轮番回到悬崖底的水里几次搜寻,都没能找到预思大人。”
吾显看着远方,袖中指节捏的发白,没有回话,或启等人也不敢起来,过了许久,吾显才开口,“我感觉不到凌纪的存在,也感觉不到预思灵魂的存在。”
这番话无疑在大家心头一震,这种情况,吾显曾经说过,要么是有人将她封印起来,要么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