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谷苗一时间有些懵:“你不是不能离开云谷城么?”
“当然是为了你,偷偷跑出来了。”单庆在一旁道。
“王君此番追到香枫山,是为了给尹雪报仇,还是为了给我大哥报仇?”谷苗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了然地问道。
“都不是,我此番前来,与四年前的那场和亲没有任何关系。”那男子看着谷苗,神色复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君请,师父请。”谷苗朝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们引到了小院内。
罗清清带着何杏儿出门采药去了,易风也跟着去了,苏墨在谷苗拒绝他之后不久就搬回了白术居,虽然还是会经常过来,但因着他师父轩岳管的严,来的次数也渐渐没以前勤了,此时鸢尾居刚好也没有别人来打扰。
单庆和尹松坐下之后,楚亦渊默默去泡了一壶茶过来,而后便在谷苗身边坐下,一手轻轻揽住她的腰,给她力量。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很难接受,但请你一定要为了南坞的百姓着想。”坐定之后,尹松缓缓开了口,语气中甚至带着些恳求。
“王君请讲。”见尹松神色凝重,谷苗也不敢多想。
“你其实……是本王的女儿。”王君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王君说话可要讲究证据。”谷苗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尹松重重叹了一口气,最终从怀中逃出一块纯白无暇的美玉,拿匕首割破了手指。
“天蚕玉!”谷苗看着尹松手中的那块玉,脱口而出。
她曾在她师父给的书里面见过天蚕玉的画像,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真的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它。
说话间,尹松已经将手上的鲜血滴在了玉佩上,玉佩立即变得通红,与此同时,尹松默念了一个诀,红玉的光芒渐盛。
谷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一旁的楚亦渊和单庆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谷苗原本额角的那块蝴蝶状的胎记竟渐渐消失,而她的五官,竟不知何时,渐渐变成了尹雪的样子!
若不是那双眸子还是楚亦渊熟悉的样子,他简直要将眼前的美人同后宫那位传说中的雪夫人弄混了。
但是,还是有区别的,雪美人的眼睛是浅褐色的,而眼前的姑娘,一双眸子却是漆黑的,眼波流转,教人想起落过雪的晚上,雪地上那一片银白色的月光。
“二十年前,本王外出围猎,在回来的途中,宫中还未到预产期的云夫人突然早产,与此同时,天降异象,本王的下一代继任者即将诞生。本王拼尽全力赶回王宫的时候,便瞧见本王的心腹于公公正抱着你匆匆往宫外赶。”尹松再次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些被封尘了许久的往事。
“本王一问方知,原来大祭司见云夫人诞下的是女婴,竟趁本王不在,称诞下女婴乃是南坞一族的凶兆,意图加害于你。于公公拼了老命才将你趁乱救了出来。
那时朝中党派林立,许多大臣主张废除上古血脉的传承制度,我担心你留在宫中性命堪忧,便在你身上用天蚕玉下了一个易容蛊,又命于公公悄悄将你送去了城隍庙,准备让人悄悄将你抚养成人再送回宫中。
可谁知沈晟的夫人刚好在城隍庙祈福,因路上结霜摔了一跤,进而小产,腹中胎儿当场便夭折了,她的儿子沈江辰为了不让母亲伤心,便在城隍庙偷偷将你抱了出来假充他母亲刚刚诞下的婴孩,但不久之后沈晟的那个妾也还是死了,于是沈晟的儿子便一直将你养在身边,并告诉沈家的人,你便是他的亲妹妹。
后来我回到王宫,却发现云夫人还在生产,原来她怀的是双胞胎,后来她便又诞下了你的双胞胎妹妹,尹雪。
再后来我力排众议,将雪儿当作我的继承人来培养,又给她办了天蚕蛊的认主仪式,可谁知大祭司又在暗中动了手脚,于是雪儿的声望便一败涂地,朝中众多大臣联名请求刺死雪儿,我实在没办法,这才将雪儿送到了长乐国。”
“原来如此……”谷苗听完尹松的讲述,喃喃沉思道。
原来当初在蓟川,在驿站,甚至在沅京,那些紫禁卫之所以能够轻移便找到他们的行踪,不是因为有什么内鬼,而是因为她身上有王君下的蛊,王君通过天蚕玉的力量便能够轻移探寻到她的踪迹。
她之所以会和尹雪一见如故,甚至还会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是双胞胎姐妹。
而三哥之所以会那么讨厌尹雪,甚至在最后关头竟将她给忘了,是因为尹雪的出生,害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和亲生妹妹。
驿站失火之前遇见紫禁卫,师父的那些欲言又止,原来是因为早知她的身份。
所以师父作为一代宗师,平日里几乎不收徒,却在她九岁那年破天荒地去云谷,专门收了她和她三哥为徒,是不是也是得了王君的授意?
沅京的那些日子,师父和三哥的突然离开,以及她遇刺醒来之后,三哥的那句“你知不知道师父为了你差点和王君打起来”,原来根本不是去禾首镇压蛊乱了,而是去确认她的身世了吧。
她在沅京城外遇刺的时候,那些叛变的紫禁卫要杀她的时候突然倒地痉挛,应该也是眼前这位自称是她生父的人的手笔吧。
所以为什么要在现在将一切告诉她呢?明明她和楚亦渊马上就要成亲了,明明她马上就可以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揭开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呢?
“所以,王君此番专门过来找民女说这些事情,却又是为了什么?”反应过来后,谷苗看向尹松,面色平静道。
“你还是不肯原谅本王从小将你养在宫外么?或者是抱怨本王的突然出现,打扰了你原本的生活?”尹松听到她依旧自称“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着她。
谷苗转过头与楚亦渊对视,没有说话。
她的确觉得王君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打扰了她原本的平静生活。
“你怨本王也好,恨本王也罢,但无论如何,你终究是南坞的子民,本王接下来的请求,请你看在南坞百姓的份上,务必要答应。”尹松的语气里开始染上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一个月前,承元国的王君秦庄公突然驾崩,朝中内乱四起,长乐国将军祁勇趁乱攻打承元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几乎攻占了整个承元国。
承元与南坞国,汜叶国均有接壤,我南坞有山脉掩护,易守难攻,又有蛊术加持,所以暂时还未成为祁勇攻打的对象。
目前祁勇的重心放在了汜叶国,但汜叶国一旦失守,到时候我南坞便是唇亡齿寒,加之近日长乐国意欲一统四国的流言传到南坞,云谷城内已是人心惶惶。
本王准备挂帅亲征,支援汜叶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王希望你能即刻回云谷,继任储君之位,一来可以暂代本王打理政务,二来上古血脉传承者的出现,也能够稳定日渐涣散的民心。”
“王君有什么理由觉得,我会放着在香枫山这么悠闲的日子不过,跑回云谷去当那个受罪的储君?”谷苗听完尹松的讲述,略带讽刺地问道。
“就凭你是本王的女儿,是南坞一族的始祖尹恒亲定的继承者。”尹松迎上她的目光,坚定道。
谷苗没有再说话,小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除了楚亦渊偶尔添一添茶水的声音,便只剩下冷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了。
又过了许久,久到楚亦渊端来的茶都已经凉透了,谷苗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用充满歉疚的眼神看了楚亦渊一眼,这才抬起头对尹松道:“我会答应你,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也不是因为什么狗屁上古血脉,我只是不想看到百姓受战乱之苦,也不想看到这天下落入贼人手中而已。”
“你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你已经具备一个合格的储君应该具备的条件了。”尹松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欣慰地看着她。
“我们先出去吧,让两个孩子单独呆一会儿,这件事这么突然,他们恐怕一时还接受不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单庆突然开口对尹松道。
尹松看了楚亦渊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单庆一起,先出去了。
“对不起,来年春天,我可能不能成为你的新娘子了。”谷苗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楚亦渊,言语间满是愧疚。
“没关系的,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了。”楚亦渊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
“方才王君在跟我说让我回去继任储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大哥。以前我总是觉得,大哥一心为南坞王朝效力很是迂腐,后来却开始慢慢理解他了。
这几年我走过了四国的很多地方,有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的,也有战乱连年,民不聊生的。
我看到过很多像杏儿一样的花季少女,被活生生饿死的,被那些士兵污了清白的,还有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我不希望那样的场景在南坞国重演。
虽然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万一真的有转机呢?
楚亦渊,我们两个的分开,是为了更多人的团聚。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很对不起你,但是我是真的没办法看着四国之内处处上演那种人间炼狱的场景,你能明白吗?”谷苗说着,眼泪都要从眼眶子里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