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夫妇很快就走上了前往洛阳的路,这条路他们二十多年前走过,当初是为了爱情和自由,现在又重新踏上这条路,仅仅为了苦命的儿子。
遥远的神都对于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说,无异于天堑,但是为了含冤入狱的儿子,他们无怨无悔,哪怕是死在路上,也要为儿子尽最后一点力气。
幸运的是,女皇为了鼓励检举和方便交流,在各州县的道路上设立了很多驿站,这为两位老人能一路畅行无阻的走到洛阳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林氏夫妇穿过天山,越过戈壁,横渡荒漠,走过玉门关,跨过祁连山,经过一年漫长的跋涉,终于来到了神都,他们颤颤巍巍的将亲手写的检举信投入铜匦,此时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支,好像随时会倒下。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却像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苍老,但是他们就是没倒下。
他们在神都的街头等着消息,许多好心的人给了他们很多帮助,比如给钱,给食物,给衣物等等。林氏夫妇感叹天子脚下民风就是比边塞好,连人都这么善良。
得到消息是在五天后,女皇亲自打开铜匦,一一查看了铜匦内的检举信,当她看到林为民用血泪写成的告书之后,大发雷霆。
此时的女皇也是古稀之年,当知道林为民夫妇为了儿子,不远万里从西域之地来到神都时很是怜悯,让人把林为民夫妇请到了皇宫亲自清缘由,当天就下旨让李祖隆来洛阳复命,同时下令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前往安西都护府进行督查,一是防止吐蕃复辟,打安西四镇的主意,二是彻查安西都户府的行政问题,同年撤掉李祖隆安西大都护的官职,任命许钦明为新一任安西大都护。
林为民夫妇千恩万谢拜别了女皇,重新踏上回家的旅途,女皇为他们准备了一架豪华的马车,上面装了不少保养的药食。
林氏夫妇终于安心了,他们为儿子做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可是他们再也见不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了,不能看到他娶妻生子,真是大大的遗憾。
刚出玉门关,林氏夫妇双双病逝,年仅四十五岁。
这迟来的圣旨并没有能够救得宇轩,在他入狱一年后,便被都护府暗中流放,而他在被流放的时候,他的父母才刚到神都。
宇轩在流放途中借口出恭,押送的官差都以为以宇轩现在走路都费劲的样子根本不可能逃走,但是宇轩真的逃了,一路上他使出浑身解数终于逃回青峰镇。
等他千辛万苦逃回来的时候,圣旨已下,林家的田产、地产、买卖经县衙评定全部物归原主,并免去林家三年田赋予以补偿。宇轩的乡试文章经翰林院评定,确认合格且为龟兹乡试第一名,给与宇轩举人称号,可以以乡贡的身份参加来年的春闱,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宇轩在熟悉的大宅里等待着父母的归来,可是等到的却是两具尸骨。
至死他们都没有再见宇轩一面,宇轩当时就悲痛过度,晕死过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他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呢!
第二天宇轩为父母发了丧,他们的尸骨葬在了林家宅院后面的林地里。
披麻戴孝在父母坟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眼泪流干,身体不支再次晕倒。这一躺便是整整三天。
一觉醒来,已是沧海桑田。
梦中依旧是哪个小院。
桑树、太阳和鸣蝉。
树下不断晃动的蒲扇。
摇椅驮着午睡的父亲。
蒲扇摇曳出盛夏的迷离。
觅食的麻雀四处叫唤。
无聊的黄狗一心想饭。
厨房的方向。
母亲在忙着午餐。
丰盛的饭菜接连不断。
感谢上天恩赐非凡。
只愿永恒。
不忍醒来。
鑫玉、上官健怕宇轩伤心过度,醒来再有轻生的念头,所以一直在林府陪着宇轩。宇轩醒来后一直都不说话,直到一个月后。
宇轩爬到自家的屋顶,看着漫天的繁星,一轮圆月高挂在湛蓝的天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哪个阴暗的大牢里,他以为再也呼吸不到外面的空气,可是时隔一年,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庭院,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只是人却只剩他一个。此情此境他不免感慨万千。
独上高楼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处?
风景依稀似旧年。
夜渐渐深了,宇轩从房顶上下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睡意,于是就闲逛到了青峰镇的街头。深夜的街头,廖无一人,就连灯光都不见一点,幸好今天晚上的月亮很亮,不然,连路都看不清。晚风从远方吹来,穿过桥洞,吹到小船的乌蓬,吹起街上的尘土,吹在宇轩的脸上。宇轩紧了紧衣袖,走上桥头。月亮在水面上泛起涟漪,旁边的小船也被惊得摇摇晃晃,记得很久以前,这里很热闹,有很多叫卖的小摊,兜售着各种各样的小吃,曾经有两个姑娘经常在这里流连忘返。哪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宇轩走下桥,离桥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古董店,店门上的封条被人撕的不成样子,时光在上面走过,曾经的油光锃亮的大门,如今变得斑驳不堪。这就是宇轩家曾经的古董店。
宇轩推开门,走进这记忆中的小店,哪簌簌掉落的灰尘表示它很久没有客人。店里的古董文玩也早已不在,只有蜘蛛网肆意的蔓延。不知道是谁手下留情,还给剩下一张椅子,孤零零的歪斜在房间的角落,或许他们真的是外行,不知道这檀香木椅的珍贵,这才让它逃过一劫。记得有个姑娘把它当椅子坐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宇轩想着想着便有些想笑。
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坐了上去。现在想来,父亲实在不该因为这而数落她,因为这么结实的椅子她坐一下根本不可能会坏。
宇轩在这破旧的小店坐了很久,知道五更才离去。
他离开时,星星早已落下,只剩那颗启明星孤零零的挂在哪里,宇轩回到林府,天已经蒙蒙亮。
他稍微休息了一下,大概一个时辰又重新起来,他亲自去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天明,宇轩叫醒鑫玉,上官健,安排人请来了李亨通和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