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星惊喜交加,见来人一身破烂衣衫,腰间挂着紫葫芦,不是师父还能是谁!
张否成笑道:“这等雕虫小技,不过遮人耳目而已。”说着双掌将紫葫芦推出,往那林深处搅上三搅,只见林中草木千摇百转,一时间风声鹤唳,那黑袍人哪里还能躲藏得住,便掣出那对鹿角刺,堂而皇之挺身迎战。
张否成侧身而立,接也不接,只淡淡道:“小子,这黑暗刺客的招数,实为一等一的武功绝学,你学得太差了些,只是皮毛而已,当不得真的,也没法来比!”
黑袍人真就罢了手,立在当场。
张否成又道:“你走吧。”
黑袍人果真携着马如风飞也似地逃了。
“师父,为何要放走他们?”
“哎……有些事不到时候,急不得。”张否成往李小星身后望去,见韩蝉儿眉清目秀,心中欢喜,与李小星附耳道:“这姑娘不错,长得好看,武功也还行,没想到师父半年没见你,你长进不少。”说完哈哈大笑,拿出紫葫芦,又是豪饮一通。
“师父您老人家可是还像往昔一样,为老不尊。”
“说什么呢!有你这样的徒弟么?我教你功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这样对师父说话!”还未等李小星说话,又道:“算了,我说不过你,你还是别说了,为师现下还有事情,你到铸剑山庄,跟你大师兄好生看觑着高千钧,我看他没几分脑子,到了让人骗了去!”
“是,师父,徒儿遵命。”
“走啦。”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师父做什么去?”
“救老疯子!”半饷悠悠传来一句:“巨船帮曾到过默伽国。”
李小星愕然,默伽国这套武功,传说是方外武学至尊,这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倒把一套至上武学宝典练成这般模样,着实有些可惜了,又想起韩蝉儿方才竭力去战,便问道:“你怎么样,有受伤么?”
韩蝉儿摇摇头:“无妨,他还没有伤到我,我看他样子,像是魏少泽?”
“除了他,也无人能拿到黑暗刺客的武学秘笈,怕是他也舍不得让别人学。”
韩蝉儿点点头,转身走向客栈,李小星稍晚一刻进去,迎面却碰到秦云龙,秦云龙为着尤面水的事情,对李小星依旧怀恨在心,虽不是他做下的事情,但回云寨确实丢了脸面,况且他也知道,李小星这副乞丐打扮是特意为了掩人耳目,再加上韩蝉儿,更要一并除掉,见李小星走进客栈,便高声道:“祁连派的高徒,居然也会来这小小客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李小星不提防他这一句,心中确实有几分惊异,但这急切的惊异一闪而过,他便若无其事往前走,众人也就不知秦云龙说的是谁,近来大伙都听说祁连弟子得了《五色心经》,哪个不心动,更有甚者,想着自己怎么不得这样的好事,既然这祁连弟子得了,那么再多一人看看也无妨,如果哪天遇上这祁连弟子,不妨讨来瞧瞧。
秦云龙见李小星充耳不闻,当做什么也不没发生,便指向李小星道:“这位祁连的李师兄,在下倒想讨教一二。”李小星避无可避,只得回身道:“原来是秦寨主,幸会幸会。”但见众人如虎狼环视,便笑道:“秦寨主,这也是要去铸剑山庄?像秦寨主这样的英雄,高庄主自是发了帖子了。”“是,鄙人有幸,收到高庄主的邀请,此去便是赴宴的,前两日还见到过张晨风师兄带着一班祁连弟子去往铸剑山庄,不知李兄为何落下?”“我遇上了朋友,盘桓了几日。”“那朋友……是林玄宫主吧?”“不知秦寨主如何得知?”“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那又何妨,我与林前辈一见如故,连喝几天好酒,吃几天好肉,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那却在意什么?”李小星上前一大步,脚踢木椅,足踏残羹,居高临下。
“哼哼,江湖之中谁人不知。”
“哦?说来听听?”
“《五色心经》,你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你是不是练了《五色心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哼,没见着偷了东西,却这般张狂,果真是得了真传。”
“你怎知是偷?难不成你亲眼看了去?”
“我的确不知,但如此宝物,岂会轻易送人?”
“你自是不会,别人却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偏偏被我遇上了,不好意思,在下自然是领受林前辈的好意。”
众人见他这么说,确实无言以对,大伙谁能拿出证据,说是他偷了去?那些只不过是传言而已,如若说林玄心甘情愿把《五色心经》传给他,倒也未必不可能,他祁连派与阴山宫是有些交情的。
“好一张伶牙俐齿,是非黑白要能如此浑说,倒也是奇事。”秦云龙见众人有些信服,心中愤愤不平。
“哪里有奇事?说来听听。”刁小刀急忙闯进来,原先他在石旁酣睡,李小星走了,他也不知,到得深夜,暑热越重,浑身汗水湿了个透,身上便不自在,迷迷糊糊醒来,见客栈内堂里众人围着李小星,便提着凤翅柳叶刀而来,刚到门前,听秦云龙说“奇事”,心中好奇无比。
秦云龙见刁小刀来了,不再言语,恐他胡搅蛮缠,不知能把事情说成怎样,但刁小刀不依不饶:“怎地能说给别人听,却不说给我听,龙老大,你好瞧不起人呢!”
秦云龙抬身便走:“夜深了,大伙也该休息了。”
“哼哼,了不起么,以后也别说。”刁小刀叫嚷着,一路回房去了。
众人见秦云龙挑衅无果,自忖无计,也都散了。
须臾间,客栈中鼾声四起,李小星却难以入眠,仔细想来,魏少泽的武功路数跟那日薛家堡外的黑衣人是一路的,无怪道那日薛老英雄气愤离去,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看出来那是魏少泽,但自己引狼入室,深以为耻,觉得无面目见薛家堡上下老小,便独自离去了,唉,老英雄也太难为自己,何不当场拆穿他?也罢,众人对巨船帮奉若神明,薛老英雄若是那么说了,也无人会信,反而会让人觉得他被阴山宫骇得语无伦次,魏少泽这招果然足够阴狠,便是韩蝉儿追究的事也是如此,明知是他巨船帮所为,可又拿不出半点证据,这父子果然厉害。
不觉已然入睡,待到醒来之时,外面已是大亮,李小星赶忙起身,却觉得院中不同寻常,按理说这客栈上上下下住满了那些江湖闲人,怎地晨起时却是鸦雀无声,便悄悄去推开房门,方寸之中只见院聚起一大片人,中心只有两人,里外三层被人团团裹住,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师父张否成与娲皇宫主林玄,只是,林玄身受重伤,似乎难以支撑,而师父正与他运气疗伤。
人群中大都认识张否成,却甚少有认得林玄的,大伙见张否成在此,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怒了他,不知会被他怎地,江湖传闻这位祁连掌门极不讲江湖道义,只是任性而为,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况他武艺高超,谁敢得罪,只是他这是在帮谁?这人蓬头垢面,比乞丐还不如,又浑身血污,臭不可当,张否成可真是个怪人,居然在给这样一人运功疗伤。中有几个年岁大的,依稀记得林玄的模样,看了半饷,脱口而出道:“林玄?这莫不是娲皇宫前任宫主林玄?”
张否成正自悉心运功中,听他将实情脱口而出,袖边抖动,已然点了那人哑穴,那人只见眼前一晃,自己便被封了穴道,心中惊恐万分,唯恐张否成立时过来,再补上一掌,那便呜呼哀哉了,但见张否成仍全心运功,心中宽慰大半,想来林玄受伤颇深,张否成一时半刻分神不得。
其他人见了张否成如此,更加不敢言语,就连旁边树上有几只麻雀飞来叽叽喳喳,也不知被谁几张飞镖发过,尽数除去。众人不禁在心中纳罕,听闻张否成早年间与娲皇宫有些交情,不想交情匪浅,看林玄那模样,张否成必定要使上十分内力,纵然不是十分,也得九分。
李小星见师父有些吃力,不免前来相助,张否成但觉他内力源源不断传来,深厚、沉静而内敛,此刻方知传闻不假,自己的徒儿的确习得《五色心经》心法内功,心中不由得欢喜,这老疯子的衣钵居然传在我徒儿这里,往日里斗你不过,今番算是出口气了,但是一想到林玄他昔日堂堂英雄,今日竟如此落魄,不免为好友忧心愤恨,便再提丹田之气,助林玄调息运经。
林玄得两人劲力,悠悠醒转,睁眼望去,只见人群中几张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渐渐清晰,林玄喃喃道:“阿易……阿易……”
李小星听到这二字,稍稍抬头望去,不远处有一女子,云鬓荆钗、粗布衣衫,脸若银盘,双眸剪水,身如姣姣仙娥,气有芳菲之艳,李小星明白,这应是娲皇宫现任宫主林易,这女子虽不十分好看,但自有一股凛凛之气,不可近观,只见林易上前,握住林玄双手,禁不住泪水道:“师父……”说着,也将内力缓缓传来。
林玄得三人相助,片刻后便能自如,三人自是明白,便同时收掌而回,林玄先自开口道:“张师兄,多谢你师徒二人了。”随后,由林易扶着起身,凤凰二位仙尊赶忙行礼,泣涕如零:“凤凰见过宫主。”说完,两人深深拜服在地,二十年杳无音信,生死无知,如今相见,当真是惊喜交加。林玄不能去扶,却也是泪如雨下,半饷方道:“这些年,难为你们了。”又让林易扶着走到池塘边梧桐树下,这里在客栈高处,前望饮马川大道,后倚青屏山深林,正值辰时牌分,一通灿烂金阳洒在树上,微风吹动,真个金光粼粼,林玄俯视众人,沉声道:“各位江湖兄弟,林玄流于江湖二十年,实为居延宫追杀,直到今日,幡然醒悟,天下熙熙,不过是因为功名利禄,在下在此说明,娲皇宫与居延宫之仇,今日一笔勾销。”话音一落,众皆哗然,此等大仇,竟如此草草作罢?林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林玄也不管众人如何猜想,又把林易叫上前,言说道:“为师本想为你扫清障碍,不想居延宫太过厉害,以后你要多加小心。”说完叹息一声,双掌扬起,一通咆哮,将自己一身功力尽数散去。
众人早已被振得七荤八素,恍惚中见林玄口吐鲜血,这不是白日做了梦吗?堂堂娲皇宫主,为何这般作为?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李小星本来看出端倪,想要出手救人,却被师父张否成挡了下来,张否成默然道:“他非这样不可。”李小星猛然想到:“林前辈这一去,即是为娲皇宫当下灾祸,如今娲皇宫无人会《五色心经》心法总诀,居延宫又岂会再纠缠。”
只有凤凰二位仙尊,一时骇得目瞪口呆,半饷冲过去抱住哭到:“宫主!宫主!你这是何苦呢!”林易当然也是识得师父苦心,泪如雨下,一时间,整个客栈黯然无光,几人痛楚,几人心惊,还有大半觉得此处是非之地,疏疏朗朗散了开去,这身居郊外的客栈,便更加荒凉寂寥。
张否成看着梧桐树下的林玄,久久难以平静,从此,江湖又是一场风波。
微风又过,近处池塘微波泛起,远处传来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张否成开口道:“小子,尽快去与你大师兄会合,师父先走一步。”“师傅去哪里……”张否成早已不见身影。
片刻后,客栈外来了几位少林高僧,当首一人风风火火,提着“十如是”法杖经过院门,见院中有些蹊跷,便踏步赶过来,仔细一看,满面惊骇,后拥着“十如是”法杖,双手合十,默念佛法,悠悠道:“英雄何处不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