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听闻少年一袭言论,方仔细端详这莲台,才发现端倪,原来这莲心中央,竟然是空的!‘看来这灵胎得颇费一番功夫,方能助其成就大道了。’
荒捋了捋脸颊旁长长的眉毛,随即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上,心道:‘吾扶桑之境,非业力精纯高深者不可探知,可这年轻人,衍生于世界尽头的无妄虚空,混沌浊世之内,虽是煞气难以隐匿,却能准确找到这里,入境之时也未触发鸿蒙结界,想必内心亦是充满浩然正气!那浊世之中尽是黑暗能量子,既如此,不如……’
于是乎,荒抖了抖宽大的衣袍,双手笼于袖中,正色道:“你衍生于世界尽头混沌浊世,能轻易闯入这里,想必亦是你的机缘。”
少年心下一惊,‘原来神尊早知自己来历!之前就听杨眉前辈说过,洪荒之神执掌扶桑圣境数百万年,向来遵循大道至简,无为而治,其推演造化之道更是无人可及,是以该治理之下,数百万年间生灵和乐、万众归心。自己虽是对他充满敬意,但此番冒昧闯入圣地,也不知他老人家会不会应允。’表面仍淡淡答道:“这……并非轻易,在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
荒:“你是暗夜魔神?”
少年:“正是!”
荒:“主司幽冥夜幕?”
少年:“正是!”
荒突然爽朗地笑了,眼中精光闪烁,‘这小子老夫越看越喜欢,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溜了……嘿嘿嘿……’一本正经地道:“这莲台老夫方才只略一观,险些看走眼!既是如此,又蒙故人之托,老夫应允便是。”
少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双手奉上清莲:“多谢神尊!”
荒点了点头,并未立即接过清莲:“老夫冒昧,且问,你可有家人?”
这时那神树后的黑炁探出一双大眼睛,嘀咕着:“诶~,这老头儿,打什么怪主意呢?这么好的宝贝,快接着快接着啊!”
少年蓦然听得这不着边际地询问,不知老者是何用意,但依旧如实回答:“没有!”
荒:“朋友?”
少年:“没有!”
荒:“师父?”
少年:“没有!”
荒:“牵念?”
少年:“没有!”
荒:“既如此,不如也留在此处?”
神树后的黑炁眨眨眼睛,嗤笑出声:“老头儿,原来打的是这主意,留着那小魔神,想干嘛?不过,也好,这里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儿人神精怪之类,也着实冷清了些,小魔神竟如此凄凉,快留下吧,留下我当你朋友啊。”
灵澈看了看神树后恨不得立马跳出来的黑炁,清浅一笑:‘你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啊,放心好了,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会让他留下的,可是你好像听不见我说话呢。’
少年:“这……恐有不妥。”
荒:“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还回去干嘛?不如就留下陪着清莲,也陪陪我这把老骨头?”
少年:“可……在下……恐污了圣地!”
荒一手接过清莲,一手拍了拍少年肩膀,慈爱地笑着,极力挽留:“怎会呢,你看,你一来,此处便繁花似锦、千里绿堤,原本此处千年万年都是荒芜的模样,且终日沐浴光耀之下,汐照神君着实幸劳,你若留在此处,亦可主司夜幕,此后这扶桑境内便可昼夜交替,而你亦可守护这清莲,你看,如何?”
少年:“在下……”
黑炁:“小魔神,你快答应快答应啊!”
荒:“还犹豫?”
少年:“……”
荒:“不说话,那就这么定啦,哈哈哈!”说完拉起少年的手愉快地四处踱着步子:“你看,你一来,这里立刻变样了,哎~呦~,这扶桑树它终于开花了,它竟然能开花了,没想到它开花竟是这般模样,这花儿一开果然就不一样了,我这圣境之内也多少万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那神树晃动了几下枝桠,好似也颇为满意这满身的荼靡。
灵澈:‘师父果然是师父啊,这平白的又多收了个强大的魔神做徒弟,啧啧啧,够精的啊!唉~,等一下,难道,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司夜神君竟然就是这少年,他……他还是我师兄?!’
另一边,荒带着少年四处转悠着,一边欣赏着焕然一新的界域,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那少年任由他牵引着,脚下的步伐少了几分迟疑,多了些许向往,他同样望着这片崭新的界域,夕阳的余晖潵落在稚嫩而坚毅的脸庞,多了几丝暖意,这,便是曾经浮现与脑海中的方外之境么!
……
看着那一老一少,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缓缓消失在暮色中,竟是如此和谐的画面!灵澈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是这副好似人类的父亲牵着失散多年的儿子的这幅模样,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师父啊师父,原来你那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时躲在神树后的黑炁眨巴着大眼睛撇撇嘴:“瞧这老头儿牵着他高兴的样儿,罗里吧嗦的一大通”瞅了瞅四周,又自言自语道:“嗯~,现在这地方看起来才像个样儿,不过这明明是那混沌清莲弄出来的好嘛”叹了口气:“看来没我什么事儿了呗”盯着缓缓远去的老者手中的清莲和少年,贼兮兮地道:“嘿嘿嘿,小清莲~、小魔神~,下次再来找你们哦~”说罢,搜搜几下蹿的老远,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灵澈看着那团飘忽远去的圆乎乎的黑炁逐渐形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彻底看不见了,这才蓦地想起来:‘神树后面还藏着他呢,我怎么给忘了!这小家伙到底是谁呢,怎么这么像沧溟?’
这时,扶桑树下,一袭墨色身影,携一世风华缓缓而来,见灵澈卧枝而眠,睡得正酣,幻化出一件披风为她遮挡这晨曦的微寒,立于一旁默默守候……
且说那梦境之中灵澈正御风而去,想追上前去探个究竟,怎料幻梦更迭,转瞬间,眼前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夜幕之中,千星陨落。这里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较量,可对面,究竟是谁,灵澈极力想看清,却终是没来得及看清。
目之所及,无数星君陨落,前方咫尺之遥,蓦然间凌空隐现八门净天阵,环转不止,大阵中气流快速涌动,形成巨大的光耀体,强劲的灵力四溢,只见鸿匀长老与逝水分别站在大阵中央的一白一黑两个阵眼上,而八门方位之上分别出现两行天文萦绕于阵外:
‘开门天乾位-扶桑圣境·沧溟,无妄虚空·灵澈;
惊门泽兑位-玄灵幽涧·百里明轩,云空幻境·何落尘;
死门地坤位-华胥之国·伏羲,华胥之国·女娲;
景门火离位-九州大陆·沈寒舟,九州大陆·婳颜;
杜门风巽位-恒河蜃楼·流桑,赤明界域·玄策;
伤门雷震位-无极空间·印如兰,玄灵幽涧·上官锦;
生门山艮位-凡尘大陆·许长安,凡尘大陆·寥玉棠;
休门水坎位-恒河蜃楼·竹心,扶桑圣境·奕欢’
灵澈还来不及看清大阵中那些人的模样,更来不及看清敌对的另一方是谁,那净天阵发出极强的光耀,瞬间炸裂,眼前一切碎裂成亿万微尘,一明追一暗、一光随一影,坠落三千时空,飘忽消散……
她凝聚灵力念动咒语,试图阻止眼前这一切,却发觉自己的术法好似被无形的力量吞噬一般,没有惊起一丝风浪,明明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近在咫尺,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刻,天空突然惊雷四起,雨和雪,同时肆虐,扶桑神树迅速枯萎,浮屠塔层层崩塌碎裂……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一遍遍地询问,可是,等不到回答。
恍惚间,她听见谁的呐喊,声嘶力竭,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不……,尊上……”这呐喊声中又夹杂着谁的低吟,好似在念着什么咒语,一声声透着无尽的绝望与不顾一切的决绝,只是她始终听不清……
这里的风明明吹不到她,可她此时却莫名地觉得冷!彻骨的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下从枝桠上掉了下来。
静静守候在一旁的墨色身影,眼疾手快地接住尚在沉睡中的人儿:“看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抱着灵澈靠在树下,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温暖的指尖缓缓抚上皱起的眉心,温柔中透着掩不住的心疼:“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连梦里都皱着眉!”
梦中,不知何时,急骤的冰雪不再落下,雷霆之声静止在将要怒吼的那一瞬间,寂灭的亿万微尘亦停止了继续下坠……
这一刻,好似世间一切都静止了,连同一直底声呢喃着的咒语,也听不见了,昏暗的时空里一片死寂,亦如圣境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