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
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世间繁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疲倦时,我就很羡慕古人,找一片山水,寻一处住所,归隐下来,净心宁神,不再为世俗烦恼。
但我看了看有山有水的地方,嗯不错,再看看有没有house,龟龟,隐不起隐不起。
如今房价大涨,爷爷劳烦大半辈子打下的江山,还不如囤几套房子值钱。
今天紫兰给我发来信息,说她那边已经有了眉目,是一名疑似被“上身”的女孩,所以我要尽量赶过去,明天和后天是双休,那女孩儿已经疯疯癫癫,只能从她同学口中打探虚实,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不想遗漏掉这个精彩的故事,我也想尽自己所能对她提供一些帮助。
所以,我拉上了叶雨,他很高兴,把店铺的生意交给老婆后就匆忙赶来了,我对他说了一下大致情况,他说什么“上身”,都是鬼扯,他有办法搞定。
于是我们一起上路,这里距紫兰家乡非常近,所以我们只选择了普通的快车。
我惊讶的看着手中的两张车票,虽然临近周末,但我第一次遇到不是高峰期还买不到同坐的情况,本来还想和叶兄多聊聊的,上次他说我身边站着一位女孩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虽然我知道他多半是玩笑。
上车后,叶雨的位子在我后面,背靠背,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我好奇还有买票不坐车的人吗?
但临近开车,我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背着大旅行包的人慌慌张张赶来,在车门关闭的前一刻登上了火车。
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径直朝我这边走来,有这么一刻,我是非常嫌弃的,因为他身上有一股酸味,像是很多天都没洗过澡,看他这打扮,像是刚从大山里摸爬滚打过,十分狼狈。
我周围的人显然已经不太高兴,有的甚至捏住了鼻子,我强作镇定,和气一笑,帮他把那个旅行包塞在行李架上,看来这一路上少不了遭罪了。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眼神涣散的发呆,我第一次碰上这么奇怪的人,我想问他这是从哪回来的,但出于礼貌,我没去打扰他,刚想拿出那本《闪灵》时,就听见旁边传来呜咽呜咽的抽泣声。
叶雨听到声音,从后面探出头,给了我一个眼神,我摇头,表示不清楚什么情况。
“兄弟,没事吧。”叶雨隔着座椅问道。
那人转头看了看他,抹了把脸,悻悻而语:“没事……没事……”
我正想怎么要切入话题,询问他一番时,他却站起来朝厕所走去,我跟上,他好像很警惕,在抽烟区停住盯着我这边看。
我走过去,从我的铁盒中抽出一根手卷香烟递给他,他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
“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掏出火机给他点上,顺便问了一句。
香烟点燃后,他深吸了一口,看了看我,迟缓的说:“我……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相信。”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我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给他那本笔记,证明下自己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相信。
他看了我的笔记本,骇然发现里面记载了很多“非人”经历,这才放下戒心,我征求他的同意后,打开了随时携带的录音笔——
——我生在一个富裕家庭,但在08年金融危机后,家里欠下了巨款,足足三千万,那个数字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父亲和整个家庭的身上。
当时父亲的退路有两条,一是鞋款潜逃,但他不愿我和母亲成为一名逃犯的亲人,所以他选择了第二条路:站出来。
但银行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一位有责任担当的人,欠钱就要还。
父亲有着临死的决心,他把家里最后的一点钱存在了我赴美留学的账户里,让我不要回头,而母亲选择陪他共渡难关。
我则奔向欧洲,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留学生,家政、洗盘子、服务员,这些我都干过,因为存款不足以支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所以我必须靠自己努力把留学生活需要的钱赚到。
海外华人在当时并不算太多,我也是走运,在一家酒吧做服务员时因为自己的口才好,被一位房产老总看上,他跟我说他想开拓华人市场,需要去我的国家进行合作洽谈,身边缺了一名翻译,我看他一个人喝闷酒的样子就觉得是一个骗子或是Gay,本想礼貌拒绝,但他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那是美利坚著名的房产公司,而他是当时的责任董事,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背锅的。
但无论如何,他也是我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我选择了抓住,这个机遇让我翻了身,还没毕业,我就已经赚下了百万美金,后来,父亲背负的债务我又在几年内如数归还。
他说道此,我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人的经历真算是起起伏伏,但我有个疑问必须说出来:“他找个专业点的销售不是更好吗?为什么拉着你一起干?”
他还是非常沉稳,声音很低:“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公司里没有信任的人,而且谈合作真正需要的不是专业知识,而是临场应变的能力。”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顺手又抽出一支烟递给他,能看的出他断粮恐怕有一段时间了,手卷的冲劲太大,长时间不抽烟可能会很难适应,所以他摆手拒绝了我的好意,继续说了下去——
——还清欠款,我已经非常累了,几年的酒场和各地奔波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事,所以我拒绝了他抛出的橄榄枝,选择回家。
我已经有足够的存款支撑,父亲还清债务后那些避之不及的合伙人又聚拢到他的身边,因为他想要再次创业少不了这些人的帮衬,完全出于无奈。
就是看到了这些人和这些年在房产界打拼时碰到的无数心酸血泪,才让我有了这个决定:我准备去荒野生活一段时间,远离城市和人群。
于是,我背上旅行包上路了。
在此之前,我收集了很多求生知识和手册,看了无数求生节目,这让我有了生存的资本,我在阳明山(非实名)的溪水边搭建了一座木屋,那里水产丰富,从不为吃喝犯愁,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急救问题,但还好,周边就有村落,保险起见我带了无线电话,付钱给一家农民,告诉他们我所在的位置。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娱乐,没有人烟,但在这里,我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安宁,从日出到日落,为了生存没有闲暇的时间,下雨时雨水打在棕榈叶上的声音是我非常享受的时光。
我很喜欢在那里钓鱼,用蚯蚓和动物内脏腐烂后钻出的蝇蛆做诱饵,每天都能吃上肥美的黄尾鲴、鲶鱼,有时候运气好还有鳗鱼和甲鱼。
生活了不知多长时间,多少个日出日落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天气越来越热,晚上则越来越冷,在一个晚上,我竟然被硬生生的冻醒了,刺骨的寒气从溪水的另一端不断涌出,直喷向我所在的屋子,但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的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是从那天开始,我的听觉就出现了问题,耳边一直传来非常模糊的声响,一开始只是“咚”、“咚”轻微的像是昆虫弹跳声,但又不像,每到夜晚,那声音就会准时出现,我翻找了我木屋的所有角落,根本没有什么虫子。
但后来,这声音越加清晰,甚至像是从我耳廓口里硬塞进去一样,我整夜整夜失眠,只有白天才能睡个安稳觉,原本宁静的生活就这么被打破了。
直到有一天,那声音竟然变成了喘息声!
那不是人类的喘息,粗犷、野蛮,比野兽的低吼更加可怕!
我怀疑我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幻听越发严重,所以我在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启程赶往那个小村落,但在走之前,我很好奇那晚的冷风到底是从哪吹来的,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梦!
于是,我背上包,带了一把开山刀,溪水对岸的荆棘丛比我想象的要多,至少比我所在的区域多了十倍不止,那仿佛是一个未经开拓过的土地,灌木和树藤野蛮生长,繁茂的树叶遮蔽了天空,这似乎是另一片空间,与之前我所在的地方格格不入。
大约走了一公里,我脚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口子,握着刀的手也抖得厉害,这时,我看到了一片空地,阳光投射下来,分外刺眼,我走过去,却发现已经没有路了。
这里竟然是一处断崖!
这条溪流明明没有在山上!怎么可能会有断崖?!
一股冷风袭来,寒冰刺骨。
我的世界观崩塌了,这太不符合逻辑,我试着慢慢走过去,生怕踩在松动的石头上滚落崖底,尸骨无存。
我伏身探出头往下看,那副地狱般的画面我永远都不会忘。
白骨,满满的白骨散落在下面,一眼望去,竟然铺满了地面!
我双腿发软,匍匐后退,直到安全的地方,我才敢站起来。
缓过来神,我就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到了村里,我住了一晚,那声音就再也没出现了。
但我还是非常向往阳明山的生活,所以后来我又多次前往,但一入夜,那喘息声就会准时到来,所以我不得不暂时离开。
“那骨头你看清了吗?会不会是长时间……”
“看清了,全都是动物的,甚至还有些尸体没有彻底腐烂。”
我还没问完,他就打断了我,抽烟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好奇的把目光投来,又嗤之以鼻的一闪而去。
这世上又有谁会认真听一个陌生人讲故事呢?
我谢过他,帮他把香烟点燃,浓密的青雾飘过头顶,又迅速消散,我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人,却经历了如此曲折的人生,可能是他内心太过挣扎,所以才想追寻心中的那片净土。
车已到站,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随后和叶雨走出车厢,扬长而去。
————
“房产界里都有什么事啊?”我在路上嘀咕。
“就那些事呗。”叶雨说。
“啊?你说什么?”
“自己想!”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他要退出。
我手心的汗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