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羽仙独自一人倚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半边弦月出神。师兄休息了半日,已恢复如常,只是神态萎靡,又有些羞于见她,羽仙只得安慰几句,便由他去了。经上午的四场比试,本届法会四强已经产生,分别是羽仙、冰晴风、凤舞影、翠柏然;下午抓阄,又偏偏与舞影配了一组,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真到这一刻,仍不免有些怅然…不知舞影现在是何心态?应该比自己洒脱得多吧~
羽仙正自苦笑,忽闻游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匆匆起身远离窗口,只见一男一女从窗前疾走而过,其中领头的正是冰晴风。看其神色匆匆,羽仙心中不免惊疑,遂打开房门跟上去一看,见他二人在凤舞影房门前站定,敲过门后,便相继进去了。
莫非凤舞影出事了?羽仙放心不下,也悄然走至舞影房门口,犹豫片刻,轻轻叩了叩门扉。
“进来吧。”听此声音,竟是慈元师太也在。
“拜见慈元住持。”羽仙行礼道。
“不必拘礼。”慈元右手虚抬。
羽仙眼见凤舞影歪在床上,一只脚曲着,另一只则伸直搁在床沿边,一只脚悬在半空,双手捂脸,似是羞惭不已。
与冰晴风一同进来的那名女弟子轻轻抬起凤舞影悬空的那只脚,帮其褪去鞋袜,露出青紫肿胀的脚踝来,只见她一手端住其小腿,另一只手微微按压胀处并带动脚掌缓缓外旋。“啊!”凤舞影痛吟一声,双手紧掐被面,又咬牙忍住。
“还好,只是崴了,没有伤到骨头。”女弟子检查过后向慈元禀道。
“有劳菱芳师侄了。”
“无妨。待我用冰清散敷过后,静养一日便可消肿了。”说毕,从随身药箱中取出药来调剂。
“啊?那明日——”凤舞影一脸沮丧。
“凤师妹莫要心急,所谓‘伤筋动骨得百日’,你虽不甚严重,但要按平常方法子医治,至少也得一个月方可走动呢。”
“你这孩子就是不知好歹,冰清散乃蓬莱秘制专治跌打损伤的圣药,如今肯舍与你用,理当感恩才是!”慈元责备道。
“是~”凤舞影小声应道。
“看凤师妹如今状况,明日比试断是不能参加了,我这就去向尊师汇报,可否择日再比。”冰晴风提议道。
“不用了~十年一届的盛会怎可因她一人坏了规矩?她无缘半决赛,是她命里造化,怪不得谁。”慈元摆手拒绝。
“师父~”凤舞影两眼含泪。
“好了,冰师侄和菱师侄,今日有劳你们了,都回去歇息吧,清风散人那边我自会向他道明。”
“是~我等告退了。”冰晴风又宽慰了凤舞影两句,转身告辞之际,目光在羽仙身上落了片刻,方走了。
“师太,我在此陪陪舞影。”
“也好,你俩素来是要好的。”慈元朝羽仙微微点头,也离开了。
“……”羽仙看凤舞影一脸委屈,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是怎么搞得?这个时候闹出这个事来?”
“我哪晓得嘛~夜里闷得慌,就跑去后山银河星瀑走走,谁知天黑路滑,不小心跌了一跤。”凤舞影愤愤道。
羽仙心念一动,想必舞影也是因为明日对决心生烦闷吧,不由心里一软,颇是感动。
“你…”羽仙原想一问,终是开不了口,只得转言道:“那明日该如何是好?”
“只有祝贺你再次不战而胜咯!”凤舞影无奈道。
话虽如此,但羽仙仿佛从其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松快意味。
次日上午,四强半决赛,翠柏然惜败。三大仙门领首会同天师道张煜天师集聚在东华宫,商量后续赛事该如何进行。
“原来拟定的是半决赛胜者两人对阵决出一二名,败者两人对阵决出三四名。”“可如今凤师侄因伤退赛,羽仙不战而胜,这前三排名该如何论断?”清风散人抚须叹道。
“依本座所见,还是按原本赛程安排羽仙与冰师侄比试便好,若是侥幸胜了,自是羽仙夺魁,冰师侄、翠师侄依次位居二三;若是冰师侄获胜,则安排羽仙与翠师侄再比一场便是。”玄肃回应甚是爽快。
“可如此对羽仙师侄怕是不太公平~她相当于连战两场,体力上便吃了亏。”慈元师太皱眉道。
“要按贫道意思,羽仙与冰晴风比试过后即分一二便可,无需多加这一场;小徒能入四强已出乎我意料之外,到底是排第二还是第三,都无甚差别!”张天师呵呵笑道。
“张天师心怀宽广,我等佩服。但羽仙师侄在八强遴选时已是免战入围,如今四强争锋又是不战而胜,此乃个人气运,本不该纠结,但怕众修真界同道心存非议,此排名一出,也难服众啊~”
“清风散人所言甚是…‘群仙聚法会’本是为了公平考较各派后起之秀而设置的,绝不能落人口舌!”玄肃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我教弟子亦不是投机之辈,不如就依本座所言,要是羽仙败了,便与翠师侄分个高下便是!”
见玄肃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好多言,便依此行事。
到得第二日,清鸿洞天擂台之上。
羽仙、冰晴风二人对阵相望。“冰师兄,望不吝赐教。”羽仙面如沉水,声音无一丝波动。
“师妹客气了~”冰晴风拱了拱手,面色不是很好,似有心事。
羽仙装作毫无察觉,凝息片刻,左手斜伸,阴剑脱鞘入手,一道残影掠过,羽仙已不在原地,闪至冰晴风面前。
“好快!”冰晴风心下暗惊,不及多想,整个身子直直往后一倒,堪堪避过羽仙急刺一剑,此时冰晴风整个身子与地面形同狭角,肩头距平地仅一尺之距,全身只有脚后跟与地面相连,正如一柄挺直的长剑斜插入地,身形甚是奇妙。
此时,冰晴风反手一剑,“哐当”一声,将阴剑用力格开,整个身体竟又反弹而起,羽仙见状,原本前倾的上身迅速抽回;彼时,冰晴风身子也已回正,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鼻峰相距不过三寸,呼吸间亦能感受到对方气息。
羽仙微一愣神,眼角闪过丝许慌乱,随即仰身急退,与冰晴风拉开距离。
“好!两人均是全力以赴,再无保留啦!”清风散人拈须一笑。
“冰师侄所使的是贵派的‘逍遥功’吧?”玄肃嘴角上扬,缓缓说道:“难得见仙儿如此认真,可见冰师侄的确不同凡响啊。”
灵震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不似往日那般多话。
羽仙暂定心神,将阴剑垂直插地于身前,口中念念有词道:“水之润下,无孔不入;化为寒棘,证我神通!”一语念罢,只见自阴剑所处之地起,层层冰刺如荆棘般拔地而起,层层叠叠,似海浪般向冰晴风汹涌而来;眼看脚下冰刺破土而出,冰晴风纵身一跃,运剑急抖,连舞九朵剑花,只见剑尖颤动,朵朵青莲孕化而生,迎风齐放,绽至顶盛处,莲瓣片片飞散,如同飞仙曼舞,好不绝美!
羽仙看得如痴如醉,一时间竟忘了身在何处。此时,阴剑忽然微微颤动,发出低鸣之音,羽仙闻之警觉。竟是幻术!再看己身,不知何时已附有片片莲瓣,将自己渐渐包裹起来,羽仙当机立断,脚尖立起,原地急速旋转起来,只见青莲之瓣离心飞甩,逐渐抛离羽仙周身,待其定下身形,哪还有半片莲花存在!
“羽师妹好灵性!竟这么快就脱身而出。”冰晴风御剑临空,朗朗笑道。
“想不到冰师兄竟也精通幻术,倒叫师妹另眼相看了。”羽仙平静回道。
“惭愧,这招‘青莲九绽’乃我派玉虚剑诀中的一招,并非完全是幻术。”冰晴风解释道。
“师兄不必多言,咱们再且比过。”羽仙会心一笑。
只见羽仙盘腿而坐,将阴剑悬于自身头顶上空,双手交叉,拇指与中指内曲,闭合成圈,其余三指翘起,状如孔雀交首。此时,阴剑渐渐垂直向下,导出阵阵寒气将羽仙笼罩在内;冰晴风试探性地挥出几道气刃,撞至那股寒气之上,却有如实质般,将其气刃阻隔在外。
见羽仙双唇翕动,冰晴风眉头紧锁,心知其在吟诵咒诀,不可再等。随即,将右臂高举,与肩、剑连成一条直线,竟是又要使出那招“千钧一剑”。羽仙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威压感,紧闭双目,默默加快念动口诀。
冰晴风挥剑纵劈,一股千钧之势当头朝羽仙压下。同时间,羽仙法咒已成,猛然睁眼,一声清叱,只见白茫茫一片霜花以羽仙为源头,向方圆五丈内扩散喷涌。瞬间将整个擂台笼罩在内。
台下众人皆鸦雀无声,待回过神来,方惊叹不已;台上两人气息全无,连同那股千钧剑压亦消散无踪。半晌过后,台上霜雾渐渐散去,只见羽仙一人依然保持先前坐姿不动,冰晴风却不见踪影,只余一把剑遗落在地。
“这人去哪了?不会被打飞到场外了吧?”
“怎么可能!周遭全是人,又何曾见到有东西从这霜雾里出来了?”
“那人怎么没了?不会被冻成冰渣了吧~”
“不会吧!这么恐怖!”
众人议论纷纷,越说越离谱。
玄肃看了眼清风散人,见其神态自若,知是必有玄机,便也不动声色。
羽仙收起阴剑,动了动全身僵硬的关节,这招“冰雪封天”爆发力极强,就连施术者亦是满身霜雪。
羽仙凝神将整个台上探知了一遍,未察觉到冰晴风的风属灵气,难道真被打落场外去了?
羽仙暗自不信,缓缓站起身来,向冰晴风遗落在地的佩剑走去,此剑亦被霜雪覆盖,徒增一丝萧索之气。羽仙正欲将其拾起,却发觉此剑剑尖轻微晃动了一下,羽仙定睛再看,此剑又纹丝不动;正当羽仙以为自己眼花之际,此剑突然离地而起,“嗖”的一声,窜至羽仙身后,羽仙大惊,欲待转身回防,此剑又陡然上冲,窜过羽仙头顶,半空剑锋急转,对准羽仙脖颈电射而来。
台下观众一片哗然,胆小的甚至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却听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夹——夹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羽仙出手如电,左手两指一并,强行在飞剑剑尖距其颈项寸余之距将其夹住,但见羽仙两指不住颤抖,眉心深深皱起,似是与那飞剑极力抗衡。正当羽仙即将支持不住之际,飞剑内仿佛传来一声叹息,冲势渐消;羽仙心底如同受到羞辱一般,索性将心一横,两指一带,飞剑微微偏斜,朝羽仙右肩划去。
“唔~”只见一道细微血痕沿着羽仙右边锁骨延伸开来,约有两寸长。
“冰师妹,你这是何苦!”只见一道劲风从冰晴风佩剑剑身上抽离而出,盘旋至羽仙身旁,化为人形,可不就是“失踪”多时的冰晴风。
“我宁愿输得决绝,也不要赢得心虚。”羽仙凄然一笑,捂着右肩转身下场。
冰晴风闻言,楞在当场,竟不知作何言语。
“师妹!你没事吧!”灵震见羽仙受伤,急奔过来。
“没事,一点皮外伤。”羽仙安抚他道。
“死小子!我定要去揍他一顿!”灵震说着就要冲到台上。
“师兄!你要是还嫌不够丢人的话就去吧!”羽仙回身喊道。
一句话说完,羽仙有些后悔,但见灵震如霜打的茄子,瞬时蔫了。
正当羽仙想着怎么给师兄道歉时,人群中忽有人惊叫道“那是什么?!”
羽仙顺着那人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岛屿西方高空浮现出一个诡异图案:外围如同一圈紫色火焰,有许多触须般的突起散发开来;内圈则是一张人脸,一双眼睛细长妖异,透着无尽的狠厉,最显眼的是那眼中的双瞳,鲜红欲滴,似要沁出血来。
羽仙如遭电击,紫色火焰!血雾中回首的那双眼睛!正如梦中一样,如此熟悉,却又回想不起。
“师妹,你怎么了?”见羽仙脸色苍白,如同失了魂一般,灵震不禁心里害怕。
“这——这是魔教的徽记啊!”
“对!对!是说怎么这么眼熟,魔教——又要卷土重来了么?!”
众人慌乱不已,更有甚者,一边嚎哭,一边拔腿就跑。
“大家莫要慌乱!切勿中了小人的诡计!”清风散人大喝一声,内含真力,瞬间将众人涣散的心神强行镇定下来。
“对啊!还有三大仙门!三大仙门会庇护我们的!”众人纷纷向三大仙门领首聚拢,生怕被落在一旁。
此时,冰晴风也回过神来,看向天边狰狞诡异的鬼脸,知道这场群仙聚法会是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