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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西洲曲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云遥也有些意外,侍郎家王公子虽在一炷香内赶了回来,可一身酱汁还带着熏人的酒味儿,气得在场诸多长辈包括自己父亲直摇头。尽管他再三解释自己只喝了几杯,此时这模样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神人、疯子,但没有谁愿相信他的话语,这几日祝东海对他在镇上的斑斑劣迹略有耳闻,趁此良机绝不宽容。

对手就这样少了一个,而且是那个据说才高八斗、博学广记之人,云遥与陆仁甲、祝孤笙在台上开始文试,祝府的仆人们搬来三副桌椅,桌上各点一盏烛火,摆好了笔墨纸砚。

三人依次坐下,祝东海高呼道:“最后一关文试,祝某将念诗两句,请三位从这两句开始,将其后补充完整,期限为半个时辰。台边与场下诸位请勿作声,让他们三人安静作答。”

“请祝老爷赐题。”陆威卫恭敬道。

“这两句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夜幕下的灯火中,此地一点点寂静,台边与场下悄声议论,没有谁打扰那三人。

围观人群最前方,洛轻雪问道:“钧娘,你可听过这两句?”

“此乃《西洲曲》,”炎钧道,“是南朝一曲民歌,并非出自名师大家之手,又只适合女子吟唱,说实话,连我也背不完整。此题确是刁钻,台上就算无一人答出也毫不意外。”

祝东海坐在台边静静等候着,身旁一位儒生忽然悄声问道:“祝兄,不知出这样一首诗,有无说辞?”

“不瞒诸位,这是小女之前离家去往仙山后,丫鬟们整理她的闺房时翻找出的,用各种字体誊抄了近一本册子,此番我便突然起意借此为题。其实诗中大意我一介商贾也并不能懂,只是心想小女如此喜爱,或可借此诗找到有缘之人。”

“祝兄容我一言,令千金只怕早已心有所属。”

“这,此话怎讲?”祝东海疑虑道。

“这首《西洲曲》我也不能全然背下,然而诗意我却是知晓,此乃一首情诗,是一位女子对意中人的深深爱慕和日夜思念。此番招亲,恐怕令千金要嫁与一个不爱之人了。”

祝东海面色一惊:“竟有此事?可这人又会是谁,不知今日是否前来……”

“祝兄,不知那一段发生于何时,令千金又曾与谁邂逅?”

“听丫鬟们说,是始于一次从山上采药归来,而后……对了!而后正是他被府衙通缉,流落在外、不知所踪之时!”

祝东海猛然转身,直盯着埋头作答的云遥,心中默念:“小子,别让我失望。”

台中央,云遥全神贯注,尽可能漂亮地写下每一个字,在瑶宫时,一个平凡的清晨于载物阁闲逛,无意间翻阅到此诗,即使不明其意,他也反复背了下来,因为,她曾念过几句。

刹那间,四周的一切仿佛无形,回到武夷山下,九曲溪上。盛夏之季穿过那片荷塘,天上下起朦胧细雨,她走来船头撑起“青荷缘”,为两人遮出一片狭小的天地……

半个时辰过去,祝府的下人来收走了笔墨,三人立在原地等候。祝东海最先来到陆威卫的桌前接过信纸,惊疑道:“只有两句?”

陆仁甲陆威卫长舒一口气:“正是,原本我也回忆不起,但还是据前两句的特点推断出来。这第一句提到采莲,第二句复写莲花,故而每一句诗都应该承接上一句所写的事物,再结合韵律,总算是答上来了。”

祝东海捧着信纸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举头望明月,月涌大江流。”

原本有些困倦的此地突然响起经久不绝的嘲笑声,更有人阴阳怪气地鼓掌道:“好诗!”

“真是个人才!”炎钧也笑道,“洛爷,你们武将是不是都这样?”

洛轻雪道:“别拿他跟我比,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了!不过这家伙乱接诗句接得如此完美,比只知‘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大叔可要强多了。”

就在这时,因为酒馆打烊,吕长歌也正巧来到此地,莫名打了个喷嚏,挤进最前排询问状况。

笑声已然说明一切,陆威卫红着脸无颜再问,祝东海来到正中间云遥的桌前,捧起信纸,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在场陡然一片沉寂,随后是响彻四周的掌声,炎钧带着惊愕的眼神:“答对了……”

“哈哈哈!好,好哇!”祝东海仰天大笑,随后想起此地还有一人,不过似乎已不重要了,淡然走到侄子面前。

祝孤笙赶紧双手去捧信纸,却突然碰倒了一旁的烛火,两人及时闪开,万幸毫发无损,然而纸却被焚为灰烬。

“叔父,您没事吧?小侄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我无碍,可这纸……”

祝孤笙哀怨道:“叔父,小侄与那位兄弟一样也答上来了,没想到竟会出现此事。”

远处的炎钧笑道:“这家伙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想到还真有些手段。”

“他故意的!”

“对!他没答出来!”

围在台边,镇上的百姓们突然开始叫喊。这一下让几人也有些吃惊,洛轻雪问着身边一位陌生人:“你们为何如此激动?”

“当然是支持小牧兄弟了,他曾经可是咱们镇上的英雄。而且咱们就爱看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更能传为佳话。”

“肃静!”祝南山突然站出来,走到台中央面朝此地的县太爷:“再有刁民吵闹就抓起来!”

县太爷无奈道:“大人,您远在登州,又非本地的知府,这……唉,好吧,都给本县肃静!让祝老爷自行决断。”

祝南山道:“东海,事出突然,谁也不曾料到,然而却也不可因此冤枉了孤笙呀!要不再取一张信纸让他重写一遍?”

“大哥,我已念过一遍,就算他这一次能写下来,也并无意义。”

“东海,非我夸大其辞,犬子可也是饱读诗书,最擅舞文弄墨,连这江湖打扮的小兄弟都能答出,又何况是他?”

祝于氏也跟着走来:“是呀东海,咱们两家可是至亲!还能骗了你、还能亏待雨蝶不成?”

祝东海面色十分难堪:“可、可是你们让我如何抉择?”

“这还不简单?看过相貌身型、比过文武,剩下的当然是家世了!”祝于氏走到云遥面前,“不知这位小兄弟家住何处?父母又是以何为生?”

这瞬息万变的情势让云遥不知所措,之前还在窃喜,突然竟被走到眼前有此一问。自己的身世?无父无母,抛弃山顶,被一猎户收养……站在此地大声告诉众人,受尽嘲笑?万万不可能。

许久的沉默,让祝于氏得寸进尺:“自古以来,婚姻都讲个门当户对,东海也说了,既是招亲当然要招到最好之人,身世羞于开口那我也不多问。东海,女儿要嫁给谁本该是由你决定,然而我实在不忍心看雨蝶受苦,如此倾世红颜,怎能过那寻常人家的日子?一个连身世都不敢坦承的草莽,当真配得上你家?雨蝶跟了他,难道要当了珠宝首饰去食糟糠?”

“你!”

云遥瞪大眼望着她,吓得她后退两步,却依旧不依不饶:“更何况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不好过外人千百倍?”

此时,台边一些富商贵胄,甚至祝东海的江湖旧友竟也开始发声:“不错,祝兄呀,未来之事不可预料,但眼下,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糟了,情况不妙!”台下,吕长歌皱着眉头,“谁有点子,赶紧上!”

炎钧微微摇头:“不可胡来,否则让整个祝家抹不了颜面,留下除不尽的麻烦,得想个万全之法。”

这一次,祝东海也犹豫了。云遥紧握双拳,急得四肢发颤,泪珠都快从眼角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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