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默目送着郡主的背影，连蹦带跳，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端庄和威严，一阵疾跑消失在视野中。
炎钧也转过头去，准备离开：“那，我们明早见。”
“不知炎公子今晚是否有落脚之处，”雨蝶问道，“不妨和我们一起住在城中？不过得先去一处大户人家府上，了却了此事。”
“不用了，我喜欢清净，不想见太多的无关之人，说些无关之语。”那个玉树临风的背影也一步一步消失在树林中，只剩云遥和雨蝶，抱起地上的黄雀。
“你说这家伙怪不怪？”云遥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了？”
“我就问他一句是不是神仙，谁想到他主动跟我们聊了这么多，可最后竟然撂下一句‘喜欢清净’，难道不奇怪？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连我们的名字都没问，就说好一起上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人家也说了，不想见无关之人，可能我们三人之中，有人令他很在意，也许，这便叫作‘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会不会是看上你们两人中的哪一个了？”云遥突然变了神色，脸上堆满了委屈和难过，林中更有打翻醋坛子的味道，“一定是你！不然怎么会建议你去仙山？你......他那么英俊，你会怎么样？”
“我能怎样，我管得了自己，难道还能管别人？其实，我更觉得你们两人，似乎看彼此都挺顺眼的。”
“别拿我寻开心了，明明是你一直在和他聊！”
“可他一直盯着的人是你呀，呵呵！”雨蝶抿嘴笑道。
“两个大老爷们儿，能有什么呀！”
“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像男女之情那样单调。既能像天地一样辽阔，也能如细雨一样缠绵。譬如，高山流水、负荆请罪等等，还有许多故事皆由此而来。”
“还有‘龙阳断袖’？我刚才听到这个词，一直想问问是什么意思。”
雨蝶突然愣在原地，此时此刻不知如何回答，怕给这个刚从山上走下来的少年留下阴影。
“以后要是真遇到了，再与你解释，其实这也很少出现，有时候只是笑侃。之所以老拿你们男人说事，是因为女子间虽也有情谊，可没什么好聊的，年轻时，谈论脂粉首饰，老了，牵着孩子串街坊四邻，仅此而已。”
“所以你是说……”
“别太在意那些言语，这世上，友情也一样难得。我希望此番踏足江湖，你也能遇到像伯牙和子期这样的朋友，才算是不虚此行。”
“我明白了，谢谢你。”云遥红着脸答道。
太阳已经落山，经历了似梦非梦的幻境，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有，令人唏嘘的爱情，所有人都累了。雨蝶令张少爷的魂魄回归之后，自己也十分困倦。一来担心她的身子，二来张大小姐再三挽留，云遥做主答应了留在府上过夜。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便要趁着月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客栈去取行李，刚走出府门两步，便被吓了一跳。
“炎钧！你怎么在这儿？”
白天的倾世美男，再一次出现，不过没有了那股傲气，更多的只是微笑。
“我忽然想起，可以在京城买些物件，回去带给师父和同门，所以就进了城，没想到会在这座府园外遇见你。”
“这样，我要回客栈取行李，也不知道咱俩顺不顺路。”
“哪里，都有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汴河两岸车水马龙。皓月当空，万家星火，一切人事都格外绚烂，两人行走在河岸边，看尽这世间最繁华之地的风景。
“尧……”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可我不记得跟你说过！”
“你，你说过，只是你自己忘了。”炎钧支吾着笑道。
“看来我真是在幻境里，把自己都弄迷糊了。不过我既然告诉了你，我叫牧云遥，那你就叫我牧兄弟，或者云遥，都可以。别只喊一个字行不行，挺别扭的。”
“不行。”
“为何？”
“我喜欢。”
“你！只喊一个字，图什么？”
“省力气。”
云遥突然有了些心事，对着河中的灯船自言自语：“连多喊两个字都嫌费力气，看来所谓无关之人一定有我一个，他跟着我们，八成是看上雨蝶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遥，你在一个人嘀咕些什么？”
“没、没什么。炎钧，你有没有觉得，咱俩走在一起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你穿的这么好，可我这身祝老爷的旧衣裳根本没法比，总觉得看起来我就像是你的家丁。”
“这和衣裳无关，咱们换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该不会是想说，一定要换张脸才行？”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沉淀出那么多，外貌怎么改，都没用。”
“哼！听不懂......”云遥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发着脾气扭过头去。
“算了，你走前边，我往后挪半步。”
“真的？”
“你高兴就好。”炎钧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总觉得跟你特别熟悉，难道上辈子见过？”
“你相信上辈子的事，这辈子还会记得？”
“我是不太懂这些啦。”
“遥，能否同我说说你的故事，我想知道这漫长的岁月，你是怎样过来的。”
“能有多漫长，也不过十几年而已。”
“我在昆仑山上，不会去记太多凡间的时辰，讲讲你的经历，让我听听。”
一路之上，不断有过路女子投来爱慕的眼神，只是这两人，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仰首静听，从没看过去一眼。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客栈外。
“炎钧，我要上楼取行李了，一路上净在瞎聊，也没问你到底要在城里买些什么。说出来，我也帮你参详一番？”
“不用了，倒山鸡野兔的人，难道还能看懂古玩字画？”
“你！”
“哈哈哈！好了，你赶快去拿行李，我在这儿等着，先送你回去。”
归来的路上，夜幕下繁华如旧，不过因为刚走完一遍，道路熟悉了许多，脚步也快了不少。
“这里真热闹！”云遥感叹道。
“凡间过去有宵禁，为防鸡鸣狗盗之事，百姓夜不出户。不过从这一朝开始，解除了。”炎钧淡淡道。
“可在我们小镇上，即使没有禁制，夜晚也不会像这样。”
“你住在山里，还知道镇上夜晚的事？”
“唉，有的时候坐满一天，好不容易卖完了猎物，刚收起摊子就遇到暴雨，只能牢牢揣着铜钱，在别人房檐下过一晚。遇到好心的，第二天醒来，身上还盖着件蓑衣。”
“白痴，遇到这样的暴雨，镇上的人自然很安静了，难道还要闹一场灯会？”
“呃，也对。”
“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苦。”
“还好，大多时候挺开心的。”
走着走着便到了张府门前，云遥率先停了下脚步，“我到了，真是抱歉，让你走了这一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赶紧去休息，准备明天启程。”
“你也是！”这一天的确是被折腾疲倦了，云遥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府门中。
“一言为定！哈哈哈，今晚做个好梦，明天要去寻仙咯！”
“一言为定......”炎钧目送着他彻底不见，才也跟着缓缓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