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三个字不免唤起两人的记忆,之前梦中魔域一行,虽然梦总是容易忘掉,随着岁月流逝已渐渐模糊,但仍然记得到过何地,遇见何人。坎图沙、云梦泽、遥夜,那段仿佛数百年的美妙时光,在此行记忆中刻下最重的烙印。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洛轻雪问道。
“我叫夭夭。”
“夭夭?你为何一人在这里?”
“我一直住在这儿,听前辈们说,云梦泽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干枯,湖泊不断变小,这里曾经是很美的地方,最近灾难也落到我们身上了,我是浣花仙的孩子,才比前辈们活得更久。”
“浣花仙?你的娘亲在哪里?”
“其实我也从没见过她,她住在云梦泽很深的地方,那里还没有干枯。”
“这就奇怪了,孩子怎没见过母亲?”
“她有许多孩子,每当春季,风会把花种撒在湖泊每一个地方。”
“原来如此,那姐姐送你去见你娘亲好不好?”
“不、不能去!大家都说云梦泽深处有很可怕的东西,才会让这里干枯,那些胆大闯去的,再也没有出来......”
三人相觑一阵,力牧道:“着实有些古怪,按说这一带降雨不愁,就算因为地势缘故让湖水消失,但也不该变为干裂的荒土。”
云遥道:“除非土地中藏着什么,汲取了全部的水。”
“不错,可眼下三神器为重,这些事将来再说也不迟。”
“力牧大哥,你有所不知,三千年后云梦泽被唤作鄱阳湖,虽然只剩方圆数百里,但依旧有许多人和鱼、鸟倚靠它为生,我不知这场干旱是否有尽头,但若放任下去,我难以心安。”
“你想去云梦泽深处查明究竟,直到确定它不再干枯为止?”
“正是。”
力牧紧皱眉微微道:“实在有些不知轻重,可我又能如何,这一路走来唯有信任你们。不过记住,只剩一天了,若是我感知女娲石何在,我们需尽快离开。”
“我答应你。”
洛轻雪对小花仙说道:“夭夭,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本领可大了,化解一切之后你就能安心住下来。”
“姐姐,你们要是见到我娘亲,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她?”
“可我们怎知你娘亲是何模样,难道要挨个去询问不成?”
“据说她的脖颈上戴了一圈七彩花环,那是所有子孙开放后,各取一片花瓣,让风吹回去送给她的。”
“这样,我们会尽力找到她的,相信你与她很快就能团聚。”
“谢谢姐姐!”
云遥背起炎钧,短暂的休憩之后,众人再度启程,朝着那未知的湖泊深处。
夜幕笼罩在天空,薄雾弥漫,林中一切飘散着诡异的气息,云遥努力回想着,无论是初涉红尘时步入的鄱阳湖,还是那片似真似幻的云梦泽,都绝非眼前之景,哪怕自己心底意义非凡的青莲、荷叶,此时铺在道路两旁的泞沼中也显得妖媚十足,且有近乎常人大小,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出了事。
所有鱼虫草木都隐隐泛着深幽的火光,行至一片湖岸,眼前像是没了道路,云遥跳上一片漂浮在水面的荷叶,以岸边拾起的枯木为桨,载众人向前划去。
这座湖也不过是辽辽云梦泽里一片,快划到湖心位置,只见水面凸起一座巨大岩石,攀附着一株暗红之花,即使他们四人合围,指尖也无法并拢。无论多美的事物,当在凡人眼前变得如此庞大,每一孔一斑都明晰可见,也难以称之美妙,更不愿瞻仰。
于是云遥不觉向一旁划去,有意避开,此刻,力牧蹲在漂游的荷叶上,借着幽光俯视水中。
“你们看,这水底有许多发光的微粒,像是、像是......”
“像什么?”洛轻雪也来凑起热闹。
“像虫卵......”
云雾飘过,惊鸿一现的星光照亮水面,顿时,水中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洛轻雪猛地起身仰去,险些摔下河里:“好恶心呀,我不看了,快些划,快离开这水面!”
力牧道:“倘若湖中处处是虫卵,岂非所有饮水的生命都......不止如此,水渗进土地中,连花草也难幸免。”
微风抚来,洛轻雪尖利的叫喊声飘荡在整座湖面,突然,那巨大奇花盛开,花苞层层脱落,花芯中挺立着一位女子,还不等三人疑惑,便挥舞藤条飞来。
三人勉强躲开,但置身一片荷叶很难立稳,而他们显然不愿落入水里,不愿与那些孵化中的幼虫相碰。
女子双眼无瞳,亦是幽光一片,以花苞为裙,藤蔓即是她的双手,没有任何话语,面容甚至不曾微动,极像失去理智的行尸走肉。
眼看藤蔓不断延展再度挥来,无法躲避,力牧抬起右掌,四面狂风汇聚,气流呼啸,隔空一掌拍碎,不止化解了危机,也朝女子袭去。
那一刻,残缺的花瓣漫天飘零,女子身躯也轰然而散,可就在香消玉殒之际,洛轻雪望见戴在她颈上的七彩花环。
“喂!你们看,她就是夭夭的母亲浣花仙呀!”
“这么巧?”力牧惊呼。
洛轻雪对着他肩头就是一拳:“又来坏事!巫族面前不见你这么勇猛,欺负小妖小仙倒是又快又狠!”
力牧无言以对,只能忍气挨下一拳,云遥道:“也不能怪他,毕竟是为了大家平安。”
“可现在怎么办,才答应小丫头帮她找娘亲,转身就把人杀了。”
“只有全力平定这一切,再躲着她默默离开了,当心,云梦泽有很大的古怪......”
话音未落,只见那消散的女子身躯仅剩最后一抹,可就在此时,却化作一只幽蓝的蝴蝶,飞向前方薄雾中的幽幽密林。
力牧道:“果真如此,我怀疑一切都与水中的幼虫有关,寄宿在鱼鸟、花木的体内,待破茧化蝶之后宿主便只是傀儡,或许,此地一切都已染上。”
“冥蝶......”云遥望得目瞪口呆,他无法肯定那意味着什么,却预感不凡之事已在等候,随即加快挥桨向前追赶。
抵达岸边,离开身后一片湖泊,云梦泽最中心的一带似乎已在前方不远处。
然而此时,脚下的三寸土地开始抖动,众人向后退去,紧接着,土里冒出一具身形壮硕的男子,虽依旧能看出人的容貌,但一身早已枯烂,臂膀和躯干有无数像干涸土地一样皲裂的伤痕,异族的衣衫比乞丐更加褴褛破旧。
活死人,这是云遥最先想到的,但此人却不似云梦泽中那些生命,他并未泛起幽光,未被冥蝶掌控。
“是你们在湖中作祟?九黎夜妄部将成在此,何人胆敢擅闯?”
“又是巫族!”洛轻雪惊呼道。
“将成……”这个名字让力牧陷入沉思,不经意间二人彼此相望,那没有眼瞳纯白一片的双目盯来,好似火焰燃烧般,一触即发的争斗近在眼前。
“是你!”力牧道。
“呵,想不到,你我二人当真路窄。”
“你认识他?”云遥道。
“他名为将成,生在北方一个小部族,多年前黄帝征讨之时,他被我亲手所杀。”
“这......”
将成道:“你提及过往却无一丝愧意的模样,让我作呕,更使我怒火难遏。”
力牧道:“我并未错过,无愧于任何人。”
“挑起战争让一方土地血流成河也并非错?”
“九州一统乃天下大势,你们这些所谓代天授命的祭司,非人似地奴役自己族民,那些陋习早该抛掉。黄帝的到来是为挽救,不信看看轩辕丘上,那些曾被你们折磨的人如今过着怎样舒心的日子。”
“混账!各族命运自有天定,尊卑贵贱生来便已写下,阴险狡诈的中土部落,妄想以众生平等来掩盖你们拓展疆土的野心。”
“你既想各安天命,如今又怎会在九黎麾下?”
“自然是一报还一报,让你们血债血偿!”
云遥问道:“已经死去的人,怎会再活过来?”
力牧道:“都是旱神女魃的心血,她复活了所有记恨我们黄帝部落的人,比如眼前这一位,在土里埋了数年后才被挖出来。”
“女魃……”
“云遥兄,抱歉未对你提起,世间早已传说,天女魃的诅咒会让一切干旱,可我们并不愿相信,因为她也是我们朝拜许多年的神明。但如今夜妄部众在此,一切也不言而喻了。”
将成道:“我奉少卿大人之命守护在此,谁也不可跨过,这几个无关之人,回头可保全性命。至于你,力牧,今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云遥兄,洛姑娘,请退后,之前你们受了太多伤,这一回就交给我。”
“你能应付他?”
“我能胜过他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力牧,我会让你因自己的狂妄,很快变为一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