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暗门后,两人需要先通过一段狭长的甬道,洛雪记得甬道的尽头有机关木人把守,如果暗号没有对上,不仅前路无门,甬道两侧的机关兽会自动启动,退路也成绝路。
洛雪告诉李梦吟,待会对暗号的时候,千万别多嘴!李梦吟觉得洛雪的提醒就是多余,自己又不知暗号,怎么多嘴!?片刻后,甬道里回响起李梦吟的多嘴:一片冰心在玉壶!
因为洛雪思考良久都没想起暗号的后半段,李梦吟在一旁焦急万分,忍不住帮洛雪补充。然而李梦吟的“一片冰心在玉壶”一响起,机关兽就动起来,只见其表情懵懂,浑身上下刀刃翻飞,一步一步,坚定得迈向两人。
洛雪又急又怒:让你别多嘴!
李梦吟也又急又怒: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我肯定没记错!
洛雪气道:这是暗号!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机关兽笑脸盈盈,离两人只有五步之遥,很快就要将二人碾成肉泥,洛雪忽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云雨巫山枉断肠!于是前路门开,两人迅速挤进去。
机关兽扑了个空,停在门外,一脸茫然,又回头缓缓走回原位,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洛雪和李梦吟惊魂甫定,喘着粗气,李梦吟还是不服:洛阳亲友如相问,云雨巫山枉断肠!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暗号,简直误人子弟!
洛雪怒气未消:误人子弟!?你以为那些帮众学习暗号是为了考取功名吗!?
李梦吟看着洛雪愤怒的脸,红一块,白一块,愣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洛雪以为她身怀六甲,惊吓过度,神智开始不正常,对自己刚才言语有些抱歉了,问道:你笑什么?吓傻了?
李梦吟笑着说:当年在长安,你跟在我后面,天天喊着“小姐机敏过人,小姐智勇无双,小姐见识非凡”,想想真是难为你了。
洛雪说:亏你当时还一脸得意得相信。说罢自己似乎回忆起当时场景,也忍不住笑意。
过了甬道就是旺敌帮的总部万夫堂,旺敌帮各路高手济济一堂,似乎有贵客来到。贵客瞎着一只眼,笑道:老朽冢中枯骨,何劳赖帮主如此兴师动众。
赖无为摸着自己明亮的光头,说道:当年听闻莫老大死在关外,可真让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伤心呢。
老者笑容依旧:所以你才派了一伙人马远赴关外,死要见尸,若非他们,老朽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赖无为脸上横肉抽搐,老者接着说:旺敌帮,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赖无为面无表情,冷酷道:莫老大当年赐名之景,赖某此生难忘。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个中缘由。二十多年前,洛阳的某天,从巴蜀来了一群年轻人,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他们翻过了蜀道,来到洛阳,自称莫敌帮,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他们的热血,好斗,引来大批帮众,也引起当时洛阳第一大帮丧德门的注意。于是在某一天夜里,莫敌帮满门尽遭屠戮,只活下一人。
丧德门门主莫须有对那人说,看来“莫敌”不适合你们,不如叫“旺敌”吧。彼时几只老鸦把黑夜喊得悲凉。
丧德门铲草从不除根,他们不怕幸存之人报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丧德门权大势大,不树敌而敌自树。绝望的活人往往比死人更能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徒。
然而莫敌帮幸存之人的举措却出乎莫须有的意料,那人扛着帮旗,第二天跪在丧德门本部狼牙阁的门前,说甘愿归顺丧德门,效犬马之劳。只见其帮旗上写着“旺敌”二字。
阁楼上的莫须有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人那旗,笑容诡异,对属下说道:有意思,杀了吧!
第三天,那人满身伤痕,扛着帮旗,依然跪在丧德门本部狼牙阁的门口。莫须有看了,把他请上阁楼,说道,你帮我杀个人吧。“谁?”“洛七!”
那人就是赖无为,他找到洛七,洛神剑出鞘,流风回雪,一剑已贯穿他胸膛。
赖无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巴蜀故人的脸庞一一自眼前飘过,最后化做群鸦,徘徊在附近的矮树上。
他活了下来,虽未能杀掉洛七,但足以赢得莫须有的信任。短短一年时间,赖无为屡建奇功,不仅兼并同城杀手会,更建立醉梦楼,与北城思恭坊的晓梦楼和南城修行坊的伤梦楼合称洛阳三梦楼。
然而莫须有这段时间并不好过,私盐,私木,私药,屡屡被不良人截获查封,自己身边必有不良人暗桩!
是“莫三!”赖无为经过数月调查,告诉莫须有,莫三有个习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大福先寺祈愿,洛阳城还有一人有同样的习惯,不良帅,洛七。
莫须有沉默了,莫三是自己最痛爱的义子。以前不姓莫,姓张。莫须有说,张三不像人名,像个代号,以后就跟我姓吧。
为什么?莫须有找到莫三问道。
莫三回答:因为我不是莫三,我是张三,从来都是张三,张三不是人名,只是代号,洛阳城有许许多多个张三。
莫须有不愿听这些,打断他,问道:你说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为我去大福先寺祈愿,是真的愿我好吗?
张三严肃的神情松弛下来,坚定的眼神也闪现出柔光,他看着莫须有,说道:收手吧义父!
莫须有苦笑一声,眼眉低垂,再抬起时,目光冷峻,钉着张三,说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张三眼见已无力挽回,默然抬首,只见皓月当空,他闭上双眼,自顾自吟道:我愿为烛,栖身长夜,风雨飘摇不息;我死,埋我于荒冢,任野狗分食,众生遗忘,我将大笑,无悔为烛。
张三被莫须有的擒风手扭断了脖颈,莫须有不敢多看一眼,吩咐身旁的赖无为处理尸体,然后匆匆离去。
第二天,张三的尸体被发现,悬在洛阳城头,全身筋脉尽断,骨骼寸碎。不良人的怒火席卷全城,所有与丧德门相关的店铺被封,所有与丧德门相关的人被盘查问责。
莫须有以为自己在洛阳根深叶茂,无人可轻易动摇自己的江湖地位,但此事已算直接和洛阳官府宣战,所有人都急于和丧德门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
洛阳,已再无丧德门的容身之地,莫须有无奈,仓皇出逃,不良人得到消息,穷追不舍,为首的是洛七同门师弟,封魔指花峰,不见棺材不回头的花峰。
奇怪的是,赖无为那段时间却失踪了。
直到莫须有逃出洛阳,赖无为才出现,彼时的洛阳城已逐渐太平,城内残存的黑道势力群龙无首,赖无为把众人召集起来,还派出一队人马,说一定把莫老大救回来。
赖无为派出那队人马的目的很简单,花峰不杀人,但莫老大必须死。
然而没过多久,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不良帅洛七因挟持洛阳王被诛。
消息传到关外碎叶城,花峰原本打算趁夜色突袭莫须有藏身的龙威客栈,力图生擒莫须有,但得知洛七死讯后,悲愤交加,意气难平,于是踏着滚滚黄沙,一步一步迈进客栈,店小二见来人杀气腾腾,忙上前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花峰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午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