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江雀月终于熟睡,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睡梦中的她还在皱着眉,不知在愁些什么,他怜惜地抚了抚她的眉心,轻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房门轻轻一声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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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夜风悄悄溜进来。
江雀月睁开眼来,沉默片刻,起身来打开窗户,看着冬夜里一身单衣的他,缓步走向宋若若的房间。
风真大啊,姑苏的夜这样冷,他怎么不多穿些衣裳。
直到瞧见他叩响了宋若若的房门,又亲眼见着她将他迎进了屋,江雀月才将窗户关了起来。
“也好,这样应当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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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又坐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很暖和,还有他的体温,他的味道。
苦涩的药味。
时北阙……
她低低叹了口气。
是戏还是真,她怎么辨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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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痛,她咳嗽了两声,将被子裹紧了些。
翻来覆去多时,却始终睡不着,浑浑噩噩,浑身乏力。
她有些吃力地伸手去够床头的水,却失手打碎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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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烫。”
一杯水递到她手上。
江雀月恍惚睁开眼来,谁。
夜好黑,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却已翻身跳出了窗。
只留下一张字条——勿食宋家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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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已然清醒了,捧着那杯水,看着手上的字条陷入沉默。
好熟悉的声音,是个女子,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留下这个字条又是因为什么?
宋家到底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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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府外,一黑衣女子隐在黑暗里,看了看江雀月屋里重又燃起的烛火,转头在信中写下“宋家可疑,江姑娘疑染瘟疫”,顿了顿,又添了句“望九爷平安,早日归朝”。
这才将信鸽放飞了去。
……
【北狄】
“爷,北狄五族,就剩呼兰那一族尚未归顺了。”
“嗯,让将士们准备一下,明晚奇袭。”
“爷……外界盛传……那呼兰曾经……”
时南麟抬眼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孙一怀却立刻闭上了嘴。
“对了,清歌妹妹寄信来了。”孙不握兴奋道。
“嗯,看过了。”时南麟的眉拧了起来,“解决了呼兰,便去姑苏。”
“去姑苏做什么?”孙不握吐舌道:“爷,您不会还惦念着那个小丫头吧。”
孙一怀见状,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跪下道:“九爷,您别跟他计较。”
“怎么了哥,大不了回朝之后,将她娶了呗。”
“闭嘴。”孙一怀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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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随时南麟回了北国的,在宜安王大婚那日。
只是他未料到,那日嫁给宜安王的,竟然是她……
九爷一定也没有想到吧,所以才会这样后悔。
那是他亲手布的局,却将她送入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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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您的伤还未痊愈,明日突袭,恐怕……”孙一怀担忧道。
“是啊,您说您中途回了北国一趟,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哪来的伤?路上有人偷袭了?”孙不握越想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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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怀看着沉默的时南麟,面前浮现出那日的场景。
那天下着好大的雪。
九爷突然问他,再过几日是不是冬至了。
他说是,五日后。
九爷便说,要去找婵衣花。
他问,什么是婵衣花。
九爷笑,他说他也不知道,但总要找找,她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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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好多书,才知道,原来九爷说的婵衣花,是传说里的东西,只在冬至盛开,长在北狄一悬崖上。
不过是传说罢了,九爷却说,非找不可。
他便跟着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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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雪好大。
九爷走得很快,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的步子一路绵延到山崖上,漫天大雪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直到山巅。
“九爷,九爷。”他在身后喊。
九爷只是挥挥手,说,你在下面等着吧,上面危险。
危险吗,危险的话,你为什么要去呢。
等他终于赶到时,九爷已翻身下了悬崖。
他趴在崖边看,下面白茫茫一片,九爷的身影映在雪里,跳跃着。
九爷怎么那么开心,明明是这么危险的事情。
等了好久,久到他的眼睛都被雪刺痛,九爷终于上来了。
他揉揉眼睛,看见九爷手里捧着的婵衣花,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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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传说。
九爷好开心,他许久不曾见到他这样开心了。
自从离开北国,他总是有许多烦恼。
他好像突然明白,九爷是在为谁烦恼,又是在为谁展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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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巴图那一族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将这悬崖包围了。
“殿下,婵衣花是我北狄圣物,您不能带走。”
“想要什么?”
“下令收兵,我们便放您走。”
他笑笑,“动手吧。”提了剑,将婵衣花护在身后。
巴图那十余人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那时在雪地里许久,雪盲症让他们几乎目不能视。
多少是有些惨烈的,当从那崖上归来时。
九爷仍旧孤身一人走在最前,漫长的雪路,他带着血的脚印,一步一步,冰冷鲜红。
而他押着巴图在他身后,只是这样注视着他坚毅的背影,一如这十年来的每一次。
他知道的,九爷值得。
他一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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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
江雀月做了个好漫长的梦。
梦里下着漫天的大雪,她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虚无中。
有人反反复复唤她的名字,焦急的,紧张的,哀切的。
她想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雪吞噬了她。
“王爷,王妃她……”刘御医跪在地上,面露愁容,不敢言语。
“说。”时北阙冷着脸。
“王妃恐怕是……染了瘟疫。”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牙关紧了紧,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宋俞和宋若若,问:“她一直留在宋府,怎么会染上瘟疫?”
“这……这,臣不知。”刘御医犹豫道:“但必定是接触了什么,才染了瘟疫。”
时北阙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眸,好像有什么情绪隐忍不发,半晌,却是轻声道:“劳烦刘御医好好诊治了。”
“都是臣的本分。只是……当下王妃染了瘟疫,需做隔离,还请王爷移步别处。”
宋若若接了句,“殿下,此处不宜久留,要不……”
时北阙站起了身,没再看江雀月,点了点头。
宋若若大喜,瞧了眼宋俞,得到默认的眼神后,走到时北阙身旁,揽起他的袖,轻声道:“殿下守了两夜,怕是没怎么好好休息,若若带您去休息会儿。”
时北阙提起步子,随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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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了刘御医和江雀月二人。
不多时,一黑衣女子跳窗进了来,快步走到刘御医旁边,问:“怎么回事?”
“回清歌姑娘的话,宋府里,恐怕有什么传染源。”
面前这黑衣女子,正是太子时南麟府里的清歌。
“但宋府上下无一人染病。”她面色沉重道。
刘御医点点头,沉吟道:“所以,九爷的猜测不无道理。这姑苏城的瘟疫,怕都是宋家恶意传播。”
清歌瞧了眼床上面色惨白的江雀月,道:“我去查查前两日她吃了什么,你抓紧研制药方。”
“是。”
清歌想起方才时北阙竟随宋若若回了房,皱皱眉头道:“必要时候提醒宜安王宋家父女有问题。”
“宜安王已经有疑了,他昨夜遣顾小将军将一碗莲子羹拿来,要咱们验过了。”
“查出问题了吗?”
“那碗羹汤并无问题。”
清歌突然眯了眯眼,她想起江雀月高烧那夜,房里的那碗莲子羹。
“我知道了。”她伸手探了探江雀月的额头,烫得很,“小心照料好她。”又轻声补了句:“九爷对她很是上心。”
刘御医大惊,压下心绪,小心回道:“臣定当尽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