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看向床榻上紧紧闭着眼的时北阙,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得来的江山,是阿祈想要的吗?
怎么会呢。
她知道的,阿祈是怎样温柔的阿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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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要想救下九爷,”她凝了凝神,“当务之急是要消除陛下的疑虑。你派人尽快找到洛贵妃,越快越好。”
“好!”清歌立马站起了身。
“还有。”她皱眉道。
“什么?”
“派人查查,是谁将洛贵妃与呼兰的事透露给陛下的。”
清歌咬了咬牙,“好。”
“快去吧,孙一怀和孙不握是能主事的,旁人切莫轻信。”
“好。那你这里……”清歌刚提步,又有些犹豫,“一个自己人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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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出事,所有的家仆都被遣散了。若是连九爷的人都离开,这宋家除了御医,便再没有旁人了。
江雀月一愣,“自己人”三个人让她有些讶异。
她很快笑起来,“放心,没事的,先解太子之围吧。”
……
姑苏的冬日缓慢而绵长。
江雀月常做着同一个梦,那时染病昏迷时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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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在荒僻的小道上遇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
那时她左右不过六七岁,见着半死不活的血人吓坏了。
那天下着好大的雪。
少年身下的马胸口剧烈起伏着,可他的气息却很微弱了。
娘亲说,人要是没气了,就会去天上,再也见不到了。
江雀月吓哭了,这个人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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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大雪里,只有她的哭声和簌簌落下的雪声混杂在一起,许久,那少年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颤颤的睫毛下黝黑的眸子望向她,半晌,吐出两个字——“好吵。”
江雀月愣住了,跌坐在地上,用力吸了吸鼻涕,小心地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少年重重咳嗽了声,嘴角又逸出许多鲜血。
“帮我个忙。”
“嗯嗯嗯嗯,你说!”江雀月捣蒜似的点头。
“马背上的行囊里,有一支小烟花一样的东西,你找找。”
“都要死了,怎么还放烟花。”
少年冷笑了声,“替别有用心之人提前庆祝一下。”
“什么意思?”
他没有接茬,只是问:“找到了吗?”
“啊,找到了。”
“会放烟花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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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艰难地提了手,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你快别动了,我会,我会,我试试还不成吗。”
江雀月赶紧手忙脚乱地鼓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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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好不容易点燃了烟火。
“火!”江雀月吓了一大跳,瞬间松手将烟火扔了去,好巧不巧就扔到了那少年郎身旁。
少年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开口道:“快跑!”
“不行!”江雀月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快速做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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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冲上去捡起烟火,一溜烟儿跑去了老远,半路上那烟火就在她手上“咻”一声蹿去了天上。
嘭的炸开了,声音如雷。
江雀月惊出了一声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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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少年大声问她。
江雀月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烟火就在她手中飞去了天上,巨大的火花就擦着她的脸。
“过来!”少年又咳嗽了两声,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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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屁颠屁颠又跑回去。
“让你跑远点,怎么不听。”少年眉头皱得很紧。
“炸死你怎么办。”江雀月委屈地嗫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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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愣了一瞬,低下了头,声音突然放软了,“有没有受伤?”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叫起来:“手疼!”
一看,竟被烟火灼伤了手心,红彤彤一片。
少年长叹一口气,又指挥她从包裹里拿出什么药膏来,咬着牙盘腿坐了起来,说:“手给我。”
江雀月乖乖将手交进了他的手里。
“呼——”他吹了吹气,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抹了上去,一圈一圈在她手心打着转。
江雀月的眼泪也在眼睛里打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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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硬生生地询问,“很疼吗?”
江雀月眼泪鼻涕一抓一大把,“疼死了。”
“对不……”少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江雀月突然奸计得逞地大笑起来,“骗你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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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远远地,竟有嘈杂的马蹄声传来。
少年的眉头紧锁起来,“你快走,他们来了。”
“谁?”
“没事,自己人。”少年的神色却还是很严峻,“但如果他们看见了你,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意思?”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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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愣愣地站起身来,“那你呢?”
“没事的,他们是来接我回去的。”少年冲她笑了笑。
“真的吗?”
“真的。”少年点点头,又看了看天,笑道:“天要黑了,娘亲会着急的,快回去吧。”
“哦……”江雀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被他推着走去,一步三回头地说道:“那……那我走了啊……”
“嗯,好。”少年停了下来,轻声应道。
江雀月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小跑回来站定在他面前。
“怎么了?”他问。
她努力踮起脚来,伸出红彤彤的小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
“嗯,呼吸很有力气,不会死了。”她肯定道。
少年愣在原处,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还有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忍不住伸出手来,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谢谢你。”
……
月光缱绻。
江雀月突然听到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她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来,安静的房间,冰冷的阴天,还是那个令人绝望的现实。
她无力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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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轻声的呼唤,突然横跨时间的长河,直击心灵,亲切又温柔。
梦境和现实交错,梦里的大雪,窗外的大雨。那个少年郎,还有面前的他。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或者说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还是说,终究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场梦。
江雀月的眼泪瞬间崩塌,猛地扑入他的怀中,嚎啕大哭,“你终于醒了。”
“娇娇……”时北阙抱着她,声音沙哑着,轻轻顺着她的后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江雀月只是无声摇着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这样就能将这近一月来的苦楚和不安全都冲淡。
“对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慌张地看着他,“御医!御医!快来!”又大声喊起来。
“没事儿。”时北阙安抚地挠挠她的脑袋,笑道:“都好了。”
御医们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谁知一推门就看见宜安王殿下好好儿的坐着,全都扑过来大喜道:“天佑北国,天佑北国!贺喜殿下,贺喜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