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足千余人的小村落，坐落在东疆茫茫十万大山中，宛如沧海一粟。唤作青羊村。
朝阳初升。金色阳光穿过了密林的乔木树叶，零零碎碎，落在了地上。一群少年少女站成数团，有男有女，最大的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各个小脸凝重。
三个体格健硕的中年人，穿着粗麻制成的背心和长裤，正站在这一大群孩子前方训话。
“仙门使者将在三天之后到来。到时，他将在你们之中选出有天赋的，跟随他离开青羊村，踏上修仙之路。
“一入仙门，便是进入了一个全新天地，脱胎换骨，与凡人如云泥之别。这将是改变你们命运的大机缘。”
“这数年来，你们为了这次机会，都训练得很刻苦，我和二叔、大伯看在眼里。可是这世上从来不是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老实说，往年一百个人中，就算一个人没被选中，都实属正常。”
少年立在人群之中，身穿黑色外衫，腰间绑着一根素白色的束带，眉目清秀，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沉稳气质。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年了，顾山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地理人文，和这具十五岁的身躯。
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和他原本生存的“地球”截然不同。在小村落之外的更广阔世界，有吞海吐雾的巨龙，有披甲生翅的异人，有漂浮九天的巨塔，还有一群叫做修道者的存在，可以移日月，可以动山岳，可以填四海，可以求长生。
凡人饱受世俗六道之苦，寿命短暂。若是留在青羊村，一生面朝黄土，吃的粗糠涩水，穿的布衫麻衣，不到四十岁，就老得和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一般。
这样红尘走一遭，又有什么意思？
顾山至今无法忘记，曾有仙门中人御剑凌过青羊村上空。那是一个一袭白衣的中年书生，脚踏银刃，手负背后，高处寒风鼓起其大袖和衣摆，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谪仙一般。其所到之处，无数村民跪倒。
仙人看着脚下的目光，那不屑一顾的眼神，犹如看着一群蝼蚁。更是令顾山记忆犹新。
大丈夫当时如此！
二十年一次，仙门中人将派使者来青羊村考察好苗子。为了抓住这次机会，顾山卧薪尝胆，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日夜苦修，就为增加这一点点成功概率。
作为一个穿越者，初来这个世界时难免有些自命不凡的感受。但是在这里呆久了，顾山便发现，自己除了多一段前世的记忆之外，和其他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村长训完了话，见时候不早了，随即大手一挥：“好了，都回去休息吧，这三天也不要训练了。养神静候仙门使者的到来。”
孩子们四下散开，顾山转身，向着人群相反的方向离去。
“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如果这次错过了，我年龄变大了，下次被选入仙门的资格便更加渺茫。
“可是就像是村长所说，并不是有付出，便有回报。我的天资平庸，若是想要被选入仙门，希望不大。”
“得想个办法，让仙师注意到我。”
走在无人的小径上，顾山第二次握住拳头。他握得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指甲划入掌心剜出血来，都没有注意到。
路的尽头有一座破败的土神庙。顾山记得这座古庙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了，风吹雨打，再加上很久没有村民进去参拜，显得残破不堪，看上去十分寒酸。
“如果这个世界有修道者、有仙门，也应该有鬼神吧。
“算了，我就进去拜一拜，就当是积德了。说不定上天看我可怜，在仙师到来之后，真的会在冥冥之中拉我一把。”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顾山改变了方向，走向了神庙。庙内立着一座四丈有余的土陶神像，那是个胖胖的老爷爷形象，一手持着木杖，一手握着铜钱，慈眉善目。神像上因为长久没有人清理，覆满了灰尘。神像前的盘子中也只放着两个祭祀用的果子，已经风干得比纸头还薄了。
这就是青羊村的土地神了吧，就连自身都这幅样子了，还哪有余力还管自己？顾山不禁为自己之前的想法哑然失笑，不过进来都进来了，他恭恭敬敬，对着土神像高大的身躯三拜，，算是完成了敬礼。
供坛之上，土神像一动不动，只是老爷爷原本平和的嘴唇，不知是否是光线的关系，微微向上弯了弯，似笑非笑，十分邪性。
“连个祭品都不带。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土地神，看到我这般敬礼，不要说保佑了，不大发雷霆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山心中自嘲，转身离开了土神庙。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诡异的沙哑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当前保存节点：天元二十一年，七月初九酉时，青羊村土神庙。
“是否确定存档？”
顾山微微一愣，第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出现了幻听，当声音第二次在耳边响起时，顾山才确认，这神秘的庙中确实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
若是换做寻常人，碰到这样的怪事，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顾山天性胆大冷静，他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次难得的意外，如果自己抓住了，说不定事情能出现转机。
顾山折身，目光扫视，偌大一个土神庙一览无遗，硬是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
“保护姐姐？这是什么？如果我选择保护，又会发生什么？”
顾山的目光移来移去，想要抓住声音的来源。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庙中仅有的土神像上。
“难道是它？
“还是说有人躲在神像肚子中，装神弄鬼？
“不像啊。”
一刹那，顾山心中转过数十个念头，但是没有一个能解释这咄咄逼人的怪事。
面对他的质问，土神庙沉默了数弹指的功夫，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回应。
顾山迫不得已，只好试探性地道：
“保护姐姐？”
下一刻，那个漂浮不定的声音再一次在土神庙响了起来：
“保存成功。
“当宿命者死亡后，会在这一刻，在此地，读档复活。
“需要特别提示的是，读档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成功。
“当宿命者死亡时间，和存档时间相差太远；死亡地点，和存档地点相距太远；或在同一存档点复活太多次时，都将有几率失败。
“另，宿命者应该特别注意的是，尽可能地避免使用读档功能。因为宿命者的每一次读档，都会引起光阴河中‘它’的多一点注意。
“‘它’的每一次注视，都会使宿命者的命运更接近‘恶’；命运的每一份馈赠，都已在冥冥中标好了价格；当‘它’彻底察觉到宿命者的存在时，宿命者便将坠入比地狱更可怖的深渊。”
说完这些话，土神庙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动静。
顾山等候了良久。见那声音不再响起，他壯着胆子，走向了神像，将它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了神像并无特殊之处，声音也应该不是从它腹中发出的。
可是，土神庙其它地方，也藏不下声源了。
“奇怪……”
顾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刚才那些话的意思……好像是我死后会在这里复活？
“光阴河中的‘它’，又是什么。
“读档、节点，这些词汇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倒像是……
“21世纪的地球？”
带着一肚子疑惑，在日落之前，顾山缓缓走出了土神庙。
……
一夜无梦。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地面时，顾山被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他从木棚中坐了起来，惊讶地看到，村里的孩子全都出动了，争相恐后向着村口的方向涌去。
“二牛，这是怎么了？”
顾山很灵敏。他立刻从木棚跑了出来，跟上人群，向着孩子们中一个相熟的叫道。
那个叫做二牛的壮实少年回头看了顾山一眼，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今天仙师提早到了，现在就在村口等着呢。我们得赶快去，免得仙师等得不耐烦了，到时候转头离去，一个人都选不上。”
顾山皱起了眉头：
“仙师提前到了？
“奇怪……不是说好，三天之后才到的么。”
说话之际，他已经随着大部队，来到了村外东林方向。在那里，顾山看到村长，和村中数个长老，此刻诚恐诚惶弓着腰，对准远方。而在山峰半腰，一个骑着青牛、穿着道袍的老者正在缓缓驶来。等到他走得近了，顾山才看清，那老者六十岁上下，童颜鹤发，大袖飘飘，颇有几分神仙中人的风姿，有些形似昨天在土神庙看到的那个土神像。
“仙师？”
“这就是仙师？”
“骑着一头大青牛，真的好威风。”
“等我以后拜入仙门之后，也一定要弄一头这样的青牛骑骑。”
“王二牛，你这辈子也就只有想想吧。”
孩子们发出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修道中人，也很有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见到。
待到那老神仙走近，孩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人变得大气不敢喘。生怕在哪个地方失礼，惹恼了老神仙。
看清这位神仙中人时，青羊村的几位长老明显一愣，发出了代表疑惑的轻“咦”声。
村长犹豫了一下，走出人列，向着那青牛老人深深低首拱手：
“敢问……阁下是否是天羽宗的授徒长老？”
老人拂着白胡须微笑：
“正是老朽。”
村长这才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之意：
“可是，往几十年，负责在青羊村的授徒长老，是白匣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