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几乎要从胸腔里蹦了出来。他咽口唾沫,转过头,紧紧屏住呼吸。
裴宣站起来道:“好了,好了!沈大人,你先歇会吧。来人,给我搜!”
他身后的官差应道:“是,大人!”分做两队,一队上楼,一楼直奔后院,搜查尸体。
沈镇让到一边,摸着下巴沉吟。真是奇了怪了。他要杀的人苏引,跑到这就不见了;偏偏此地发生命案,尸体也不见了。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这时,一名士兵进来,朝沈镇单膝跪下道:“大人,有您的信!”说着,双手奉上一封信笺。
沈镇道:“谁送来的。”
士兵道:“一位老先生。他说是您的故人,你看信便知。”
沈镇将信将疑,接过信笺,挥手让这士兵退下。他拆开信,就见上面写着:“勿纠缠,引蛇出洞。”下面落款,是一个篆书写的“寅”字。
他心中一凛,把信递给管无咎。
管无咎看过,低声问:“会不会是二哥?”
沈镇道:“你二哥才没这脑子,会用引蛇出洞这个词。况且,他需要如此装神弄鬼?”
管无咎道:“说的也是。”
沈镇道:“不用想了。见机行事。”看向裴宣。
陈太平这栋楼不大,就那几间房间。那些上去搜检的官差陆陆续续下来,摇摇头,站到裴宣身后。等搜索后院的官差回来,裴宣道:“沈大人,这件案子不用审了。你把人放了吧。”
沈镇道:“放了,是何道理?若这李文定说的是事实,那就是陈太平犯了杀人罪,必须抓捕归案;若李文定说谎,那就是诬陷他人,更应重判。”
裴宣道:“算了算了,沈大人,这案子就让老夫来吧。”
沈镇冷笑,正想说不,管无咎忙伸手偷偷拉了拉他。
沈镇醒悟,忙笑道:“自然。这里是三家堡,当然由老大人做主。”说完,挥了挥手。
那两名士兵把手松开,站到他身后。
裴宣走到丁二魁面前,叹了口气,对一个官差道:“去吧,请李孝廉进来。”
那官差应声“是”,站在门口喊,“李定修,李定修!”
李定修用折扇遮着半边肿胀的脸颊进来,怨毒的望了管无咎一眼。
裴宣道:“李孝廉,老夫知道你和陈太平的恩怨,也无心替你们调停。以后你若再控告陈太平杀人时,最好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让老夫抓人。念你有功名在身,苦读不易,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犯,老夫定上书提学官,革掉你的功名。”
李定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唇哆嗦的指着裴宣骂道:“姓裴的,你个昏官!无能、平庸、愚蠢之辈!我带着证人来报案,你既然还不肯去抓人,你是等着我李府被陈太平灭满门么?”
裴宣懒得听他废话,挥了挥手,“叉出去!”
两名官差上前,当即不容分说,将气急败坏的李定修推了出去。
裴宣又道:“李文定,你虽是受你家少爷指使,情有可原;但法不能纵,诬告就是诬告,拖下去,给我打二十大板。”
四名官差应“喏!”,两个死死按住丁二魁胳膊,让他匍匐在地;另两个举起水火棍,也不褪他裤子,向他臀部重重打去!
“砰、砰,砰、砰”,丁二魁咬紧牙关,不啃一声。
二十棍打完,他臀部上的裤子早已被打成碎片,双股间血肉模糊。
两名官差叉起他,像拖死狗似的将他拖到门外,用力往地上一丢。
丁二魁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李定修道:“还能不能走?”
丁二魁道:“能。”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拖着双脚一点一点往前挪。
李定修回头望了他一眼,嘴里恨恨的骂声:“废物!”也不管他,用折扇遮住脸面,快步走出巷子。
巷子口早有马车候着。
李定修钻进去,随手拿起车上的物件砸在地板上,先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
等丁二魁上车,发现车里已是一片狼藉。原本布置的书香典雅的车厢,壁架被砸塌,上面放的笔筒、花瓶摔落在地毯上,四分五裂。一些书籍、画册更是扔的到处都是。
丁二魁不敢吭声,就在门口边跪下,双腿岔着,屁股不敢沾地。
李定修瞪他一眼,拍下车厢,喊:“走!”
马车踢踢踏踏,慢慢行驶起来。
李定修指着丁二魁鼻子骂道:“你不是说你那结义大哥多么多么厉害,你认识的那个逢四多么多么牛叉,结果呢?结果呢?废物,蠢货!三个去杀陈太平,反而被陈太平杀了两个!最后连尸体都不找不着!你说你是不是蠢,是不是蠢……”
丁二魁不敢出声,垂着眼睑,任凭口水喷在他脸上。
骂累了,李定修一屁股坐在靠椅里,望着车厢顶发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
陈太平就应该被抓住,被关在大牢,像一条死狗一样等着秋后问斩。
不,不对!那个畜生应该死在肮脏的巷子里,被砍掉脑袋,尸体被老鼠、野狗吃掉。
不,那畜生更应该死在荒原上!就像他父亲那样,被兀鹫啄掉眼睛,被财狼吃掉内脏,尸骨无存!
陈太平必须死!
他咬牙切齿,双拳握得紧紧的,身体止不住战栗!
丁二魁忍不住道:“少爷……”
李定修转头瞪着他,喝道:“闭嘴!”若不是你这个废物,陈太平怎么会跑了,不晓得藏在哪里?还有那个狗屁大罗教,说什么“寅”字杀手出马,定无失手!结果呢?还不是他妈的的废物,废物!
丁二魁深呼吸一口气,还是道:“少爷,那‘一阵风’那些人怎么办?是让他们继续在绺子营等着,还是就这样散了?”
李定修道:“让他们等着!告诉他们,我的钱不是这么好拿的。不砍下陈太平的脑袋,不许回来!”
丁二魁应道:“是。”扬手正要拍车厢壁,让马车停下。
李定修道:“这些事不用你去。等到家了,随便吩咐一个人去传个话就可。”
丁二魁应道:“是。”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李定修伸手揉着眉心,心情苦恼的无以复加。陈太平啊陈太平,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一定要砍下你的脑袋!但你在哪呢?你在哪?
今夜你会不会来,陈太平?
如果你不来,呵呵,哈哈哈,那就让宣和堂与我父亲陪葬吧,陈太平!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