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形成，像是一个没有底的漩涡，吞噬过他身上每一个地方，拽着他一同堕入黑暗。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仿佛被稀释过了一样，他只模糊地记得自己在某个路也不通的小山村学习如何铸剑，他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和一个冷面师兄，就这样模模糊糊地长到了二十岁。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学铸剑，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过来，只是睡了一觉就穿越了，那他十有八九是没穿越，没睡醒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试图逼自己再多想一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他抬头看向林岳，一脸苦相，“林岳，我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林岳早已见怪不怪了，拍了拍衣服在桌边坐下，“陈煌，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我吃了。”
“什么？”
“我自己吃了。”陈煌捂着自己的伤口挪动到桌前坐下，“少的那株的雷公藤。”
林岳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人生艰难，自杀有趣，也有可能是为了做一个实验。”陈煌冷静分析道。
“实验？”林岳依旧是不明所以，“不管你发什么疯，我只是想提醒你，郎姜的药理是我亲自教导的，你的所有饮食都会经他之手。你出事他铁定逃不了干系，就算我放过他，太子殿下也一定不会放过他。陈煌，无论你想做什么，先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派系争斗，你的一言一行都将会有人因此而送命，你可以嘻嘻哈哈地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但是我不行，郎姜不行，定远王不行，玄影门不行，甚至整个灵谷山都不行”
陈煌噗呲一笑，眼中满是不以为意，“你可真没趣，走吧。”
林岳看着他走向房门口，不解地问道，“干什么去？”
陈煌打开房门，脸上带着无奈，抬头示意道，“查那株雷公藤是不是真的被我吃了。”
夜半的厨房很是冷清，一扫白日里的烟火与热闹，陈煌在厨房中缓缓踱步，来回地转换位置，一会儿抬头张望，一会儿低头沉思，似是在搜寻什么。
林岳半掩着面站在厨房门口，他最担心陈煌故弄玄虚，每每这样便是要捉弄人来，只能打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陈煌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房梁之上有一处反光很不同寻常，应该是一个金属盒子，你帮我拿下来。”
林岳探头往上瞧了瞧，房梁上一片漆黑，哪里有什么亮不亮的，他狐疑地望向陈煌，心中盘算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坑你，快来。”陈煌伸手指向第二根房梁，“就那个位置，你帮我拿一下。”
林岳蹙了蹙眉，半信半疑，却还是走进了厨房，翻身一跃吃了一嘴的灰，他摇着头拍自己脸上的灰，将手中的金属皮盒子递给陈煌。
陈煌接过，盒子上倒是没有积灰，看来是新放上去不久，他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从中抽出一条帕子来，这件东西与其他的全都格格不入。
“醉香阁的帕子？”林岳奇道，“本以为你只是爱吃喝赌，什么时候也爱嫖了？”
陈煌嘴一撇，否认道，“这盒子不是我的，是郎姜的。”
“郎姜？怎么可能。”林岳翻了一个白眼，“醉香阁是京都最好的妓馆，去的人非富即贵，郎姜怎么可能去的起？”
陈煌还欲再辩，院子忽地响起“吱呀”一声，他忙将帕子收入怀中。一位妇人推着郎姜进了院，嘴上还骂骂咧咧的，“小兔崽子，又偷吃是不是，看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院外，你可别想蒙我。”
郎姜被推搡的毫无还手之力，嘴上还辩解着，“莲嫂，我真没骗你，公子真的在里面，林公子也在，你看。”
陈煌抬头，手中的盒子还没来得及藏起，那妇人看到他们俩，忙松开郎姜，又连忙跪下，“公子恕罪，冲撞了公子，老奴罪该万死。”
“没事，半夜有些饿了，来厨房看看。”陈煌开口道。
“这……”莲嫂抬头看了看他，“公子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不必亲自来的，厨房这种地方公子可来不得，公子想吃什么，我立马做。”
“不必了。”陈煌打断道，径直走出小院，“都回去休息吧。”
郎姜向林岳行了一礼，很快转身颠颠地朝陈煌的方向追上去。他跟了陈煌一路，眼睛不自觉地盯向他手中的盒子，心中又忧又怕。
陈煌直到快进屋时才发现郎姜一直跟着自己，他打量着郎姜想说话又不敢说的表情，双眼都快要黏到盒子上了，他轻声一笑，“说说吧，这都是谁送的。”
郎姜神情挣扎，好一会儿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都是潇潇姑娘给的，其实都是给公子您的，但是您说不要，我看这些小玩意儿好玩，就自己留下来了……”
陈煌将盒子递给他，“全都在这里了？”
郎姜打开盒子翻了翻，“全都在这里了，信我都烧了，只留了这些。”
陈煌想了想，问道，“你上一次打开这个盒子是什么时候？”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刚入冬不久，大约两个月之前吧。”郎姜回答道，眼巴巴地望着盒子，“公子，是郎姜的错，郎姜立马将这些都扔掉。”
“罢了，你找个妥帖的地方放起来吧，别再放厨房了，你的吃货人设很容易让人猜到。”陈煌说着就关上了房门。
郎姜啊了一声，挠了挠头，“什么……什么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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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穆推开房门，探头进去望了望。自潇潇从栖霞镇回来之后，言语都少了许多，总是爱一个人独处想问题。她深觉奇怪，潇潇并不是一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但是这次却出奇地嘴严，多次询问之后也无果。她有意从侧面晁恩师兄处打听，是否在栖霞镇发生了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晁恩师兄却和她一样是一头雾水，只说潇潇从上元灯会回来便是如此了。
果不其然，潇潇现正看着窗外发呆，一只细腿从窗台吊下，无意识地四下晃着。
盛穆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轻声唤道，“潇潇，吃饭了。”
潇潇机械地将头转回屋内，声音轻而柔，“就放那里吧。”
盛穆蹙了眉，心想再也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一把将她从窗台上薅了下来，按住她的肩膀说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潇潇伸手要将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拽下，拽了半天没拽动，小嘴一撇，颇为无奈地说道，“好吧，穆大力，是什么消息？”
“再过三日，运送玉成的车队要与小世子的车队一同回京，本来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争去京都的名额的，结果这消息一出，大家纷纷作鸟兽散，我思来想去也就你愿意啦，于是就向密襄师尊推荐了你。”盛穆摇着她的肩膀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那可是小世子，你最喜欢的小世子！”
潇潇挑眉，带着浓浓的不信任，“你会有这么好心？还有我明明才外派回师门，师尊怎么可能再派我出去？”
“那当然是我为你求来的！”盛穆重重地点了点头，压在心里的话一直不敢和潇潇说，师父说了，如果没有人愿意去的话，就只有我去了。
用过晚饭，潇潇去向密襄师尊处，顺带看看新铸成的宝剑。聆听完密襄师尊的叮嘱之后，她只身一人去后院试剑，还未进院就听里面传来徐徐风声，似是刀剑割破空气的鸣声。
她推开院门，一人正举着剑练招式，身法轻巧，速度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蹙了眉，心中十分不悦，那人她认得，正是爱四处挑事的鸣宵派大弟子孟川。
她向前走了两步，剑尖忽地指向她白嫩的脖颈，她也不惧，偏头微微一笑问道，“孟师兄这是打算戕害同伴？”
“呦，这不是四邡派的大美人——潇潇师妹嘛，你也来看我练剑？”孟川将剑撤下，随意地收入剑鞘，“好剑啊，不过好剑当配好剑客，你们把这剑送给太子殿下却是不太合适。”
潇潇从他手中接过剑来，“哪里不合适？”
“此剑轻且细，一看就知道是为刺客打造，太子殿下需要的是大富大贵之剑，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华丽之剑，不需要多适合杀人，只需要作为一个身份的象征即可，可你们这剑也太素了些，不过呢，配我正合适，我就喜欢素的。”孟川说的嬉皮笑脸，翻身坐到箱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潇潇不理他，自顾自地看剑。
孟川讨了个没趣，又另开了一个话头，“我听说栖霞镇白塔闹鬼，上元灯节那夜死了不少人，白塔都快染成红塔了，是真的吗？”
潇潇止住抚摸剑身的手，慢慢地将头抬起，声音冰冷，“你都知道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