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拥有这家酒吧之前许零不叫许零,而叫许博一,我开玩笑说,“你的名字还真是离不开数字。”他笑了笑,说名字是外公给取的,因为外公希望他好好学习,考第一名,只是他自己不争气,学习从来都不好,他觉得大概外公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失望吧。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低落。
许博一十四岁的时候被送到了外公家,那个时候他父亲已经坐牢三年了,三年前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入狱。据他回忆,父亲成天在外面打架,都成家了还在社会上当混混。
父亲入狱的第二年,母亲有了一个情人,那个人很高,肤色黝黑,总是保持微笑,对人很友好,但在许博一的印象里,那人的友好好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总之他不喜欢那个人。
又过了两年,那天中午许博一放学回家,发现楼下聚了一堆人议论纷纷,一旁的警车上闪着红蓝色灯光,单元门口整个被拉上了黄线。
邻居阿姨看到许博一现在人群中紧张的探着头,抓着他衣服,抹着眼泪对他说,“博一啊,你妈妈没了。”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感觉,就好像有东西狠狠地砸在了脑袋上,瞬间令人呼吸困难,脑袋发晕,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那个阿姨把他拉起来,他只目光呆滞的说了一句话,“我弟弟呢?”
后来他被带到警察局里,警察告诉他,他妈妈和自己的情人发生了争执,那个男人用刀在许博一妈妈的肚子上砍了好几刀,她费力地爬到阳台求救,不甚摔了下来,六层楼的高度,又因为身上有伤,所以整个人都被摔破了,现场惨不忍睹。
那个男人事发之后逃走了,幸好有邻居早上看到他去了许博一家,这才做了证。第二天晚上,男人在乡下老家被警察抓捕。
许博一在妈妈出事之后就没回过家,在警察局待了一夜,后来就被送到外公家了。
至于他的弟弟,好在出事那天早晨被他妈送到了幼儿园,躲过了这场灾祸。
那时他弟弟刚过三岁,他很疼弟弟,但因为外公无力照顾两个小孩,弟弟只好先被寄放到小姨家里,后来又被别人收养。他虽然很难过,但也不愿意弟弟跟着他们受苦。
在许博一的印象里,妈妈是个性情很善变的人,温柔的时候对孩子们都很好,但有时候会突然变得不高兴,然后对他们破口大骂。他至今也不得而知,作为人民教师的外公,是如何同意女儿嫁给一个社会混混的。
刚开始的好几年里,每天晚上他都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还是会想妈妈,很难过,即使在白天,在别人面前,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自己的痛苦只有黑夜知道,他不知道年纪尚小的弟弟是如何度过这种折磨的。
后来的许博一又因为学校里的同学都知道了他家的事,从而不得不转到另一个学校。事实上在哪里都一样,毕竟在这种三十八线小县城里,一有大事发生,全城都会沸沸扬扬。对许博一来说转学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理直气壮了,因为新学校。许博一也很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也经常出去,虽然个子高但是由于太瘦,每次回到家里,外公只能看着他无力的叹气。
对许博一来说,待在这所学校,做这些事情,并没有带给他快乐,用后来他自己的话说,“大概只是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吧。”
直到他遇到了倪婷,一个与他同样孤独、无助,却从不示弱的女孩。
一开始许博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孩,直到发现她。
她的马尾扎得很高,校服很干净,皮肤很白,鼻梁周围有几颗淡淡的小雀斑,虽然成绩很一般,但是大多时候她都静静坐在座位上认真学习。每次后排几个男生都会鬼鬼祟祟走到她身后。
?
“那你呢?……哈哈哈哈”
直到后来许博一才知道,倪婷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她妈为了谋生,在城中心的某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足浴店,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巷子是小城唯一的红灯区。
倪婷从来没有在这些人面前哭过,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书。
许博一从别人那里得知,倪婷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默不作声。
…
那是倪婷,她觉得自己,她突然想到了妈妈,想象着自己回到家门口,妈妈为她打开门,温柔的接过她的书包,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饭菜的香味从房子里传出来……她害怕得想哭,但怎么都哭不出来。
后来学校的保安意外出现,并报了警,吓跑了那些人,倪婷这才躲过了。为此消停了一段日子。
很久以后许博一问起倪婷经历了这些事怎么,她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讲道,“我不去这辈子也就完了。”
那时候的许博一对倪婷的感觉就像如今我对许零的感觉,他能感受到倪婷内心深处的孤寂,和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对这世界的恐惧,他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但他又和她非同一类人。
许博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弥补罪恶感,他故意和总是的那几个人套近乎,和他们一起出去,取得了他们的信任,然后有一天√他们说,“以后我们别再欺负泥巴妹了吧,感觉她怪可怜的。”
那些人对他的话感到十分惊奇,并一口咬定他是看上了倪婷,许博一对他们内心龌龊的想法只能以沉默回应,他假装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门。
从那以后那些人没有再碰过倪婷,但总是在她面前开她和许博一的玩笑,倪婷莫名其妙看着许博一,不知道那些人又想做什么。
后来许博一偷偷写了一个纸条递给倪婷,告诉她不必理会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希望她可以保护好自己。
倪婷对许博一并没有太多恶意,她知道他是坏学生,但从未看到他在班里欺负过同学,她也听说过许博一家里发生过的事情,有点同情他。
后来他们偶尔会在班里寒暄一两句,见了面也会打招呼,一来二去,两个人走进了不少,直到倪婷发现许博一跟那几个欺负过他的人也走得很近,她觉得许博一故意接近她是他们想再次伤害她的阴谋,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开始故意躲避许博一。毕竟曾经经历过的伤害,让她再也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许博一对此感到有点难过,他不喜欢被人误会的感觉,于是他又对倪婷写了一封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了她。倪婷这才放松了警惕,同时也对这个把温柔都藏在内心深处的男孩有了新的看法。
从初三开始,他们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患难情侣”,倪婷被人欺辱的历史从认识许博一的那一刻起走入了尾声,她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立志要去一中读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带着妈妈一起离开这里。
倪婷的愿望对许博一来说遥不可及,但他希望自己也能去一中,这样的话他们还能一起度过剩下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