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零是一个活得很小心翼翼的人,他总是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喜怒哀乐,从而及时找到合适的方式来回应对方,那并不是在乎,更像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最合理的解释。他总是通过某种极端的方式来挽留对方,或者逃避对方。他渴望爱,同时又无可救药的恐惧爱。
很久以后,在某个寂寥的夜晚,我因为一些事情而变得情绪低沉,躲在他的小公寓里“酗酒”。当两个人逐渐被酒精所麻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安静使得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的暧昧。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嘴唇一点点向我靠近,就在即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清醒过来,又将身体撤了回去。
我尴尬地低着头,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但是我仍旧要感谢他,没有让我们纯洁的友谊在此刻戛然而止。
我看着他,大大咧咧的喊道,“嘿,圈圈儿,许博一呢,你得把他的故事跟我讲完啊。”
尴尬的气氛终于在此刻终止,我又跟着他的思绪看到了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他站在背光的阴暗角落,低垂着头,迷茫的张望,他的身上,落满了时光留下的旧灰,久久难以抹去。
高一结束的那个夏天,许博一身边唯一的亲人,他的外公,突发脑溢血去世。那是让许零迄今为止最为悲痛的一件事。即使是几年前妈妈被人无辜砍死,弟弟被送走,杳无音讯,他都没有如此绝望过。一直以来在他心里,外公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他们一向很少有情感上的交流。
那个夏天异常的闷热,太阳被乌云遮住的时候,人的胸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一整天呼吸困难。因为天太热,死去的人无法停放太久,外公只剩下小姨一个女儿,还只是个养女,她着急地从外地赶回来,匆匆打理了外公的后事,留了几百块钱给十六岁的许博一,无奈地转身离去。
被亲人一一抛下的许博一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倪婷从家里拿来做好的饭菜,坐在门口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最后,他终于将门打开,几天不见,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逐渐枯萎。
倪婷小心翼翼的走进门,先将早已凉透的饭菜拿到已经荒芜的厨房,热好之后端到他面前,心疼的看着他,祈求他吃一口。他不吃,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坐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倪婷把身体挤到他身边,抓着他冰凉的双手,哭着求他,“吃一口吧,求你了......”
他抬起头。呆呆地望了她几秒钟,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抓进自己的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声音沙哑地问她,“你会离开我吗?小泥巴,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突然就不见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痩得硌人的身体,心疼得像针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离开的,否则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吧......先好好吃饭吧,都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他拿起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忍住了,他想起那次自己被打伤,躺在床上换药的时候伤口痛得眼泪直流,外公笑着说道,“男娃娃最好不要轻易哭,否则就做不了男子汉了。”
他还记得外公每次夸倪婷都要故意损自己,“你要是不学好可千万别祸害人家姑娘。”那个时候他总是想得意洋洋说道,“谁让我长得帅呢,没有我小泥巴可是不行的......”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倪婷带来的饭菜,仿佛要把几天以来没吃的饭都补上,倪婷欣慰地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他也抬头看着她,心里想着,人总会有活下去的理由,而支撑他的理由,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