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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

且说洪荒远古时代,地球上只是一片起伏的山峦,山顶上终年积雪,白雪皑皑。山下,连绵的黄土,广袤无垠。不知哪年哪月,寂寞难耐的积雪,悄悄消融,一点一滴,晶莹透亮。点点滴滴,顺着山势滚下,在山脚汇流成一条小河,冲开厚积的黄土,放开手脚,奔涌向前。

小河一年又一年,一纪又一纪,静静地流淌。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纪,河畔响起了女声儿歌:太阳公公放红光,地母婆婆育万物。只要我们多勤快,有得吃来有得穿。岁岁年年五谷登,安居乐业享永年。随着歌声,跳出一位欢快的小姑娘。却见那小姑娘赤身裸体,仅身前系一件小褂,鲜红的颜色,犹如旭日东升,耀人眼目;头上一对羊角辫子,好似山峰对峙,巍峨耸立;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眸,犹如点漆一般,闪动着智慧的灵光。小姑娘一路唱歌,一路蹦蹦跳跳,来到河水边。

小姑娘站定河边,远眺雪山,近听河水喧响,除此之外,唯有自己独立,一股孤独之感莫名涌上心头。她低头俯视河水,河水清清浅浅,波光粼粼。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同样的羊角小辫,同样的红色小褂。“扑通”一声,她扑进河里,妄图捉住那撩人的身影。影子破碎了,晃荡开去,温柔的河水即刻淹没了她。她慌忙站起身,提起脚,就想爬上岸。随着出水的白嫩的脚,她意外地发现带上了满满的黄泥巴,撩惹起了她的兴趣。她注视着泥巴,凝神思索。突然,她脸色大开,喜形于色,似有决定。只见她弯下身子,两手在河底里一掏,挖出一捧泥土,一捧黄色的黏土。她将黄泥堆到岸上,她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要将她今天的游戏改变为捏泥人。“今后,将有伙伴陪我玩耍了。”她想。

清清的河水倒影出她的身影,她兴致勃发,比照自己的影子,捏起了泥人。她将捏好的泥人,一一摆放在河岸边,整齐地排列成一队队,构成气势磅礴的人阵。然而,她仅捏出了男人。她望着她的杰作——成行的人阵,似有不满足。一阵河风吹来,她恍然大悟,她的泥人应有灵气。她立起眼睛,对着那些泥人发射出一道道电光。继而,屏住呼吸,张嘴向泥人吹去一口神气。瞬间,奇迹发生了,原来呆立的泥人,一个个活动起来,就好像刚刚睡醒,立即,精神抖擞,活灵活现。

小姑娘还未高兴起来,眼前的景象大出小姑娘的意外。那些已获得生命的小泥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分裂成两派,排列在沙滩上。双方阵线分明,相互对立,剑拔弩张。一场大仗即将打响。

乌云遮盖了天空,雷声阵阵,电光闪闪。沙滩上,军旗猎猎,战鼓声声。

“冲啊——,杀啊——”一声呐喊,两军对阵中,战士们似脱缰的野马,个个奋勇向前,拼死厮杀。只见兵器相击,血肉横飞。

天空中有歌声隐隐传来:战鼓催兮军情奋,勇杀敌兮不顾身。首身离兮无所惧,赢得男儿兮美名传。

小姑娘捂住双眼,塞住耳朵,她不忍看到、听到这残忍的杀戮。她叹息一声,深吸一口气,将这轰轰烈烈的战阵收进。沙滩上顿时偃旗息鼓,一片安静,连同殷殷的血迹。

她似有不甘,仍想继续她的游戏。她弯下腰,再次掏起一捧黄泥,依旧照着河水倒影出的自己的形象,精心地捏制泥人。小泥人一一摆在了沙滩上。她瞪起了眼睛,凝聚住精气,对着小泥人缓缓吹去,小泥人顿时复活了。然而,这次,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放弃了男人,全部是女人。

即使是神,意识与现实也会产生差距。这不,她万万没有意料到,这些泥人,这些女人,一经获得生命,她们便挣扎着,摆脱你的束缚。你看,她们已经排好了队,彼此对立,拉开了架势,一场大战犹如山雨欲来,不可避免。

小姑娘惊愕之中,却见她们不同于男人,一个个泥塑似的,站立不动。嘴唇却如弹簧一般,上下快速地开合。随之传来一阵刺耳的噪音:

这个世界真奇怪,

有山有水有生命。

你说是神的创造,

还是太阳与地球,

天公地母孕育而生成。

你的问题我来猜,

试问你先有鸡来还是蛋?

我说先有鸡后有蛋,

假如没有鸡来生蛋,

哪有鸡蛋滚滚圆;

我却说是先有蛋后有鸡,

如果没有蛋来抱鸡,

鸡又从何孵出来。

小姑娘只觉得耳朵发麻,头脑里嗡嗡乱响。她捂住了双耳,满心讨厌这些毫无意义的吵闹,以至于急于终止这游戏。她瞪起双眼,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瞬间,左边的女人变成了男人,噪音戛然而止。河水轻轻地流淌,群山静静地耸立,四野静谧,万籁无声。突然,对立的男女双方,一阵骚动,顿时大乱,男人奔向女人;女人不顾一切地奔向男人,沙滩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只见男人女人成双成对,这里那里,散坐在沙滩上。在河水的伴奏下,响起了绵绵的情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小姑娘陶醉于甜蜜的歌声中,却视而不见一只野狗踏着波浪,游过湍急的河流,偷偷来到岸上。野狗站定岸边,茫然面对沙滩上忘情歌唱的男女,只将身子一抖。它想抖掉浑身的水珠,把身子轻松一下,却不想抖落了尾巴上随带的几粒稻谷。稻谷随即得到了泥土的营养,河水的滋润,疯狂地生长。太阳给它热量,秋风又来轻抚,霎时谷粒饱满,金黄灿烂。唱着情歌的男女中,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大伙陡然发现,这成片的成熟的稻谷,虽无言语,却在无声地招唤。没有人命令,男人拉着自己的女人;女人攥着自己的男人,不约而同的奔向这熟透了的稻谷,纷纷采食。小姑娘只在一眨眼的功夫,待她睁开眼来,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来空旷的沙滩上已是人满为患。那些成双成对的男女忙着耕种、收获,身后成群的孩子活蹦乱跳,快乐无比。

小姑娘惊诧于那些人儿,快速地繁殖,竟然比她捏泥人还快,几近疯狂的程度。一拨一拨的人群,似河水般一浪高过一浪,眼看就要挤到小姑娘的脚下。小姑娘惊恐万状,她已来不及使用魔法,收回她的创造。小姑娘恐怖已极,吓得她奋力一跃,跳上高高的山巅。小姑娘俯视山下,人群仍在增加,她后悔了自己的创造,她想结束她的游戏。

她立定山顶,站稳脚跟。她对着河流的源头,念动咒语,挥起双臂。河水随之泛滥,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呼啸而下。汹涌的河水势不可挡,冲刷一切,淹没一切。那些人群自不例外,几经挣扎,纷纷倒进洪流中,无一幸免。小姑娘看着地上所有的生物皆已灭绝,方才舒了一口气。但是,她仍余怒未消,即使她已悄声隐去,却任凭洪水肆虐。

洪水浩荡,四处汪洋;日月潜隐,万籁死寂。又不知过了多少纪,忽一日,祥云飘浮中,降临一位壮汉。但见他身穿白色对襟小褂,裸露的胸脯、两臂,块块肌肉饱绽,似有无穷的力量。下穿宽松短裤,赤裸双脚,五根脚趾犹如铁爪一般,紧紧抓住脚下的高跷。那高跷长长的,直插水底,无论洪水有多深,都能安全地托住壮汉,不被水淹。壮汉肩上扛着一把巨锄,只要他愿意,随便挥动一下,便可掀掉一座大山。他轻轻一点,降落在深不可测的洪水中。

他手搭凉棚,遥望那波涛汹涌的洪流,浩浩荡荡,无边无际。他跳动脚步,踩着那长长的高跷,迈开大步,一步一步,顺着水流,一路寻去。他要沿着水流,找到洪水排泄不下的原因。纵使有水不时飞溅上来,打湿了他的汗衫,模糊了他的双眼。纵使有激流险滩,时常绊住他的脚步,阻挡他的去路。但是,他依旧坚定不移,向着目标顽强前进,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坚定的信念在支持着他。这个信念就是击退洪水,救出苍生。

他走到地球的东方,眼前一景令他惊喜万分,他终于发现了洪水不退的原因。原来,在这地球的最东方,有两座巨大的山峰,对峙而立,犹如一扇大门,紧紧锁住了洪流。两山之间,仅留一丝缝隙,一线洪水挤出,飞驰而下。门外是一望无际的浩瀚的海洋,碧波万顷,阳光明媚。特别是那缕飞溅的水流,映着阳光,幻化出五色彩霞,变幻灵动,似飞瀑,又似彩虹,更似五彩天桥。绝胜美景,任凭你遐想,任凭你纵情享受。然而,这汉子却皱起了眉头,对于眼前的天设胜景毫无感觉。他的头发竖起了,他的眼睛喷出了愤怒的火苗,他的握着铁锄的手攥紧了,臂上窜起一根根突暴的青筋,似有沸腾的血流,快要爆裂,迸发而出。他咬紧了牙关,扭曲了双颊。他回望一眼他的身后,那肆虐的洪水,忍耐不住怒火,挥舞起手中的铁锄,使尽他平生的力气,向着那铁铸般的山峰打去。令他大惊失色的是,他竟然被飞回的铁锄击退了三百米。他两腿灌注全力,透过铁似的双脚,拼命止住高跷,方才摇摇晃晃地站住脚跟。他稳住身子,定睛看去,一丝惊恐袭上他的心头:他看到了他打击到的地方,竟然未留下一丝痕迹。他清楚自己的铁锄,一锄下去的力量,若是平常,定然山崩地裂,粉身碎骨。

他困惑地打量眼前的大山,思来想去,得出这山可能是一座神山的结论,唯有如此,才能扛住他的铁锄,坚不可摧。他退后两步,对着这两座大山肃然而立,心中升起无限敬意。随即,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上天的垂示。突然,壮汉全身战栗起来,似有鬼神附体,不能自控。壮汉闭上眼,念动咒语,驱走鬼神。顿时,云散天开,晴空万里,一碧如洗,一条黄色绸缎悠悠荡荡飘然而下。壮汉慌忙伸出双手,接住绸缎。壮汉展开绸缎,细读上面的文字。读罢文字,壮汉明白了,这是上天指示他,要治服洪水,需向西步行十万八千里,寻得一片群山,在群山之中,隐藏着一座山洞,洞里住着一位火神大仙。寻找到火神大仙,求他指明治水之法。最后,上天勉励他,不畏艰难,求得真法,治服洪魔,造福百姓。壮汉身子一抖,好像有股强劲的力量注入体内,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向天空伸起双臂,虔诚地感谢上天,并祈求上天的保佑。他的祈祷感动了上天,天神赐给他一件宝贝,给他指明方向,帮助他顺利西进。那宝贝自空中飘荡而下,正落在壮汉伸出的双手之中。壮汉睁眼来看,是一枚精巧的指南针,给他指示道路的。

壮汉再次谢过上天。他凝聚住意志,振作起精神,遵照上天降下的旨意,准备出发。他绑紧了脚带,勒紧了腰带;背上成袋的草鞋、食品;扛起了铁锄,怀揣指南针,毅然决然,背着太阳,一路向西,去寻求真法。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然就是13年。遥远的路途,艰难的跋涉,其间历经的坎坷、劫难数不胜数,难以诉说。他战胜了水中的蛟龙,闯过了激流险滩;他手把铁锄,除掉了拦路的猛兽、毒蛇;他经受住了妖女的诱惑,乌鸦的劝阻;他识破了狐狸的足迹,魔鬼的诡计。越往西,天气越来越寒冷。起初,他拉紧了小小的汗衫;继而,他再次束紧了腰带。风雪迎面扑来,他埋下头,弯着腰,顶着呼啸的狂风,就像两条斗牛,顶着角,使尽全力,一步又一步,一寸又一寸,艰难而行。冰雪裹着砂砾狂暴地打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道伤痕,钻心的疼痛,他顾不得擦一下,歇一会,依然前行。他无暇回头望一眼,那身后留下的一串深深的清晰的脚印。“不如回去,不如回去!”,那讨厌的鹧鸪纠缠着他,一个劲地在他的耳边叫唤。他充耳不闻,意志反而愈发坚定。就在他穿烂了所有的草鞋,吃完了所有的食物,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终于来到了地球的最西边。他蓬头垢面,踉踉跄跄,拖着疲惫已极的身子,以为即将力尽而去,却不想落日的余晖照亮了西天。夕阳下,一片崇山峻岭,山头皆被白雪覆盖,连绵起伏,好似波浪翻滚的海洋,蔚为壮观。此刻,夕阳映照,回光发射,银光闪闪,绚烂无比。

眼前壮美的景色就像一针强心剂,支撑起壮汉即将倒下的身体。壮汉振作起精神,暗自思忖,这片群山,气势非凡,一定隐藏着上天指示他的火神的隐居处。然而,如此浩大的群山,如何才能更快地找到自己的目标?他正在犹豫观望,徘徊不定时,好像上天保佑一般,他未费多大功夫,即刻发现,就在重重叠叠的群山的中间,有一座巨峰独立,高耸的山峰似刀削斧劈一般,极其险峻,矗立于群山之中,犹如鹤立鸡群,最为引人眼目。并且,山腰间,一片红光闪耀,就像给人指明方向的火炬,分外刺眼。

“就是那里!”壮汉激动地大叫一声。

火光就是曙光。看见了曙光,就有了希望。希望能给人力量,使人起死回生。上天垂怜永不言败,奋斗不息的人。他的一声大叫,惊动了上天,白云深处缓缓垂落下一根青藤,就在他的眼前晃悠。他扔下锄头,解开高跷,兴奋地跳起。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长长的青藤,身子一缩,脚下用力一蹬,“嗖”地一声,轻轻飘荡而去。好似天助,仅就一个秋千,他越过重重山峦,正好落在了红光处。他站定双脚,一眼便见,红光来自于一座巨型山洞,洞内红红的火苗仍在不断往外喷射。随即,壮汉感受到了强烈的火力,好像要将他逼走,打退。他扯下破烂不堪,筋筋条条的汗衫,踢掉早已磨穿,沾满了血迹的草鞋,向着火光最亮处,毅然闯去。就在他身感愈来愈热,快要承受不住时,洞内最深处,一座大厅赫然呈现于前,大厅里竟然有个人。此人盘腿而坐,两手手掌摊开,平放在双膝上,犹如一座磐石,安然而坐。面前一堆柴火熊熊燃烧,不断往外喷射火苗。火光映照下,可见他红光满面,脸似斧劈刀削,棱角分明;满脸皱纹纵横,似深沟巨壑一般。头上戴一顶紫荆花冠,两眼低垂,目光慈祥。腰间一围藤条,几朵鲜红绽放,生气盎然。袒露的肚腹,平坦开阔,可见斗大的肚脐眼犹如水井,深不可测。如此形象,壮汉明白,这就是他要寻找的火神了。

壮汉一阵心喜,不由自主地跪下去,向火神表明来意:祈求火神指点方法,传授真经,治住洪水,拯救人类。

火神启动眼皮,睁开火炬般的双眼,细瞧面前跪着的壮汉。但见壮汉赤身裸体,浑身黝黑,瘦骨嶙峋,手脚老茧累累;两眼深陷,却目光炯炯,便知他吃过无数的苦,闯过无数的险,千辛万苦,才来到他的洞府。

“你愿意为治理洪水受苦受难吗?”火神发出询问,洪亮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我愿意。”壮汉响亮地回答。

“你爱人类吗?”火神又问。

“我爱!”壮汉动情地回答。

“你认为人类有救吗?”火神试探地问。

“我信任人类。因为他们是有智慧,有能力的动物。”壮汉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是,你会因为治服洪水,救出人类,而失去生命。”火神叹息地说。

“即使失去生命,我也愿意。”壮汉豪迈地说。

“好吧!”火神被壮汉毅然决然的精神感动了,“那我就成全你。”说罢,火神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正旺的松树,庄重递给壮汉,“我把火种赐给你,就看你的了。”火神说完,慢慢闭上眼,默然无语,却在内心里为壮汉祝福。

壮汉举着松树火把,昂然走出洞穴。他一个秋千回到原地,找回铁锄,扛在肩上。他再次抓住青藤,用力一蹬双脚,青藤挂着他,悠然荡过十万八千里。一路青山隐隐,洪水浩荡,白云悠悠,阳光灿烂。只是不见炊烟,不见房舍,不见劳动的人群。他无心观赏奇观美景,一路恰似离弦之箭,又似归心似箭,双脚一伸,轻轻落在出发之地,即关住洪水的两座大山的山头。

他站定山头,放下铁锄,将火把举过头顶,面朝西方,双膝跪下。他虔诚地谢过火神,祈求火神的保佑,方才站起身。他睁圆双眼,扫视一遍两座凶恶的大山,发出了誓言般的大叫:“现在,让我们俩再次来斗一斗吧!”

说罢,壮汉将火把扔进山中,草木最为茂密处。“轰”地一声,燃起了冲天大火。恰似诚心感天动地,真有天神相助,或是火神暗中助力,西方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助火力,火借风势,一瞬间,大火蔓延开来,两座大山轰轰烈烈,烧成了火焰山一般。

“啪、啪——”,“噼、噼——”,“噼噼、啪啪——”,这是火烧山体,岩石破裂发出的响声。在壮汉听来好似音乐一般,是那么的美妙动听。

“好啊,好啊!”看着岩石一块接一块地破碎、崩塌,壮汉站在一旁不禁拍手欢叫。

等到满山的大火烧过,裸露出遍体鳞伤的山石,壮汉即刻懂得了火神教给他的方法了。他立刻行动起来,再次使出平生的力气,挥舞起手中的铁锄,向着高山打去。“哗——”地一声,山体破裂开来,块块岩石纷纷掉落,犹如下雨一般。壮汉大喜,不停地挥动铁锄,一锄接着一锄,有力地打在山岩上。落石下起了暴雨,轰轰烈烈,犹如瓢泼盆倒一般。河面上溅起了朵朵浪花,争先恐后地绽放。惹得红红的鲤鱼游来,和着浪花一起欢跳、歌唱。

“嚯——”,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两座大山终于被劈开了,捆住已久的洪水,急不可待地冲出闸门,喷涌而出。那冲决而出的洪流,似万马奔腾,涌向东方,涌向海洋,势不可挡。激流激荡起鲤鱼的热情,它们迎着水流,你追我赶,争先向上。一条又一条,直冲过山门,欢快地跳跃,热烈地庆祝壮汉把洪水制伏。

“嗤——”一道阳光穿过敞开的山门,照了进来。即刻,把它的光辉毫不保留地撒在这块渐渐干涸的土地上。

洪水一寸一寸地退去,壮汉拄着铁锄,站在山巅,静观大地上的变化。大树露出了顶梢,一片树叶,又一片树叶,随着落水逐一显现。片片树叶恢复了生命,舒展开来,尽情展示旺盛的生命绿。一枝又一枝,树枝不甘隐没,急急地跳出来,伸直了腰肢,快乐地随风摇曳,庆祝再生。

当整棵大树完全现形,傲然挺立时,洪水已全部退去了。大地恢复了原形,小河轻轻流淌,两岸碧草茵茵,牛羊成群,嬉戏游荡。一只喜鹊凌空飞来,口中含着一段梅枝,不停地欢叫。叫声惊醒了泥土捏成的人们,委弃的泥土聚拢起来,注入了新的灵魂,他(她)们欢呼一声,纵身跃起。江畔有了劳作的人群,家家户户烟筒里冒出了缕缕青烟。壮汉看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地,安定祥和的人们,不禁露出了笑脸,在心里赞美一声:“人类是多么美好啊!”

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被烈火烧昏了的山精苏醒过来。它睁开狰狞的眼睛,即刻发现它的大山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就像一道水门,炸开了闸门,关住的洪水一泻千里,一去不回头。山精愤怒了,“谁劈开了我的大山,救了人类,我要拿你的生命惩罚你!”山精恶狠狠地发誓。山精发完誓,眼中放射出两道邪光。刚一接触壮汉,即被一道闪光击回。山精明白了,就是这位壮汉烧毁了它的大山。既然正邪不能相容、相对,山精皱眉想出了一条恶计。它轻轻念动咒语,悄悄隐藏身子,施展土遁,潜身偷偷接近壮汉。就在壮汉赞美人类,忘情欢庆,放松警惕时,山精一个偷袭,两手抓住壮汉的双脚,死死拖进厚积的滚烫的碎石中。壮汉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终究不能自拔。那些熔化了的岩石随即冷却,将他熔铸在山顶,永远和大山在一起。后经漫长时光的磨砺,山风雨雪的洗礼,饱受日月精华,化作了一块山岩。千万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夜露,壮汉化成的那块山岩渐渐褪色,被打磨得溜光滚圆,呈现出庄严深重的铁红色,就像铁铸的一般。至今,那块赤裸臂膀,身穿无袖对襟汗衫,宽松短裤,肩扛锄头,酷似人形的石头,仍然矗立在那山顶上,俯视山脚下河水安流。

自此,人们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快乐地生活,快乐地生长。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什么叫烦恼,什么叫危机。就在人们彻底遗忘了洪水曾经给他们带来的灭顶之灾时,又一场天灾突然降临了。不知何故,他们习惯了的每天早晨太阳从东边升起,傍晚在西边落下。可是,这一天,太阳自早上升起,天空中,就没有停止过,竟然一个接着一个的太阳,像走马灯似的,排着队经过。人们细数了一下,足足有九个太阳。那些太阳一个个就像调皮的娃娃,它们胖胖的红红的脸,嘻嘻哈哈地笑着,像玩游戏似的,在天空中恣意游荡,就是不愿意休息。它们可是玩得意了,却苦了地上的人们。眼见着树叶焦黄了,秧苗枯萎了,小河干涸了。地上没有了一片绿色,一滴水,唯一可见一道道干裂的地缝,蚯蚓似的蜿蜒,肆意纵横。裂开的口子就像张开的贪婪的巨嘴,恨不能吞下地上的一切。人们躲着太阳,跑进房屋里,骄阳下房屋里已如蒸笼一般,闷热驱赶着人们赶紧逃离;他们跑到大树下,树叶早已枯死了,连同树干,连同他们期待的绿荫。无处可躲的人们暴露在烈日下,他们吸干了最后一滴水,嚼完了最后一根草,甚至撕掉了最后一块衣服,燥热依然紧跟着他们。他们不敢拿扇子扇一扇风,因为扇起的风更热,更快地脱去身上仅有的水分。他们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已经找不到任何降温的办法了,绝望揪住了人们,到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他们被酷暑打倒了,躺倒在炽热的土地上,赤身裸体,骨瘦如柴,喘着最后一口气。他们已盼望不到会有谁来搭救他们,眼睁睁看着蚂蚁死绝了,野兽死绝了,蜻蜓死绝了,飞鸟死绝了,仅剩一片赤红的天空,和那九个幸灾乐祸的太阳。他们已能听到身体里嘶嘶作响,那是太阳在抽干他们的血液,他们的肌肉里最后一丝水分。他们只能任凭身体消瘦、枯萎,让死神取得胜利。

“我来了!”就在死神唱起欢歌,庆祝胜利的时候,一位英俊少年,凌空飞来。只见他浑身赤条条的,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就像白练一样;漆黑的头发披散着,在风中飞舞,俊秀飘逸;两道刚硬的剑眉下,一对眼睛闪闪发光,射出的光芒似能穿越万里。他肩挂金箭,腰挎箭袋,威风凛凛,恰似天神降临。此刻,他张开双臂,轻轻扇动臂上的长长的羽毛,翱翔于天际。而那五彩羽毛,全是拿桃树胶密密地粘上去的,就像鸟儿长着的翅膀。火红的阳光照耀着他,活脱脱一只金色的大鹏,正展翅飞翔。

英俊少年降低高度,盘旋于干燥的大地上。他举起粘着羽毛的右手,搭在眉头上,仔细地查看地面,那悲惨的景象令他悲愤。尤其是那奄奄一息的人类,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无法抑制的强烈的怜悯涌上他的心头。他愤怒地回头,怒视那得意洋洋的太阳,要向它们讨回公道。他凝聚住眼力,死盯住太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观察。他让视力穿透太阳表面散发的风暴,躲过太阳放出的一道道光线的截杀,将太阳的内核清晰印在明净的眼底上:原来每个太阳里都藏着只乌鸦!正是这些乌鸦,它们使用法术,控制住了太阳,听命于它们的指挥。乌鸦起了歹心,使原本每天一轮的九个太阳,在一天里,全部升上天空,一个接一个,经天不息,以达到灭绝人类的罪恶目的。少年识破了乌鸦的阴谋,他收取翅膀,轻轻落下身子,站到滚烫的大地上。他蔑视一眼太阳,反手取下箭弓,抽出金箭,搭上箭,扯满弓,瞄准乌鸦,叫一声“去”,金箭离弦而去。一道闪光划破火红的天空,直奔那喷着火焰的太阳。然而,太阳里的乌鸦却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好像在嘲笑少年的天真、幼稚、无能。对那夺命而来的金箭,视而不见,依然故我,我行我素。因为太阳太高,距离太远,箭头根本够不上。少年睁圆怒目,望着飞升的箭羽,越飞越高,却不想,离太阳,离那可恶的乌鸦还远远的,就已掉头,摇摇摆摆,无力地回落下来。

少年将弓箭气恼地摔到地上,可弓箭却顽强地弹起,重回到他的手上。伴随着弓箭的弹回,一声沉重的叹息惊动了少年。少年清清楚楚听到了声音,浑身一阵颤栗,好像是地母在启示他。少年惊视地上,就是刚才弓箭落地的地方。地上赫然出现几行字迹:

“我可怜的孩子,感谢你对人类的爱怜,快到西方去吧。在那茫茫西天,有座巍峨山峰,她的名字叫昆仑山。那里离天最近,是太阳歇息的地方。到了那里,你就能射杀乌鸦,救出太阳,拯救人类。然而,你因此却要失去自己。去吧,我的孩子,这是命中注定。”

少年读罢,并不为前途的渺茫,隐藏着的危险而踌躇不前。反而激起他满腔的英雄之气,越是艰险越向前。一股豪气直冲天际,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他背上银弓,备足了金箭,整理好羽毛。他下定了决心,坚定了意志,抖擞起精神,举起双手,舞动羽毛,奋力一跃。只见少年腾空而起,那长长的黑黑的头发再次飘起,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奔向遥远的西方。

果然,在那浩茫的西方有座高山。说是高山,不如说是一根擎天巨柱,直插云霄。少年仰视高峰,毫无畏惧,循着山坡奋力往上飞。他一边飞一边思忖,飞得高些,再高些,离太阳越近,射杀那乌鸦越可靠。他展开翅膀,尽力飞啊,飞啊!他已飞得很高了。阳光照射着他,把他的影子投射在直立的山崖上。

然而,预想不到的悲剧发生了。他只注意目标,却没有料想到,他离太阳愈来愈近,太阳的温度就愈来愈高。灼热的阳光直射在他的羽翅上,随时有点燃薄薄的羽毛的危险。他竟然毫无知觉,仍在奋力向上,翅膀扇动得更加有力。纵使他豪情万丈,勇武无敌,但是,那粘住羽毛的桃树胶不给他争气,在炽烈高温下,慢慢地熔化,危险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终于,桃树胶熔化开来,失去了粘合力,一枝又一枝羽毛接连掉落。他的手臂上,羽毛越来越少了,但是,他仍然挥动手臂,在奋力飞翔,向上、向上、再向上。

最后一枝羽毛也掉落了,瞬间,失去了羽毛浮力的他调转头,一头朝下坠落下来,重重地摔落在山脚下。太阳得意地笑了,乌鸦得意地蹦跳几下,好像在庆祝胜利。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唯有太阳喷着烈焰。少年四肢朝天,静静地躺着。血,已在少年的额头凝结,血液粘着的一根羽毛,顽强地挺立。无风、无雨,唯有无边的阳光,肆虐的热浪。

好像有风吹来,一丝不被察觉的风吹来,少年额头的羽毛好像颤抖了一下。就是那羽毛微微颤抖的力牵动到了少年,你看,仔细地看,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又是一阵沉寂,世界末日般的沉寂。真的有阵清风吹来,吹得他的额头上的羽毛连续地摇动。随即,他的手指轻轻弹动起来,好像是摇动的羽毛带动的,正好押着羽毛的节奏:他开始在恢复知觉。

“我可怜的孩子,快起来吧!你爱人类,我成全你。是时候了,快去实现你拯救人类的使命。上天保佑你成功,你的伟绩将流传后世,被人类铭记、传颂;你的英名将被人类景仰,永世膜拜。”

是清风送来的密语,来自厚实的大地内部,少年听得真切。那清风好似母亲的手,轻轻抚摸过去,拂去创伤,给你重生的力量。少年好像得到了神助,身体打了个惊颤,他仰起了头,挣扎着抬起身子。终于,他重新站立起来,恢复了生机,手脚、四肢咯吱地响,像是有股巨大的力量灌注进去,更加强劲有力。他举目怒视太阳,太阳里得意的乌鸦:“让我们来决一死战吧!”

少年紧束一下装备,伸展一下四肢,感觉良好。他略为思考一下,抽出一枝金箭,毅然展开行动。他拿着金箭,在那光秃秃的山崖上凿出一个个的小坑。他伸出铁爪般的手指、脚趾,攀住那小坑,手足并用,一步步向山顶攀登。乌鸦慌乱了,驱逐九个太阳轮番上阵,想用太阳的热力把少年轰下山去,重重地摔死。少年勇敢无畏,顶着烈日,坚定向上。眼看山顶在望,就那么一步了。少年屏住呼吸,凝聚力量,只见他收紧身子,四肢发力,口中大吼一声,奋力一跃。少年就像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稳稳地落在了山顶上。

乌鸦愈加惊慌,加快驱赶太阳,直向少年冲去。却不想,倒帮了少年的忙,直冲的太阳,正好撞在箭头上,更有利于少年射杀。第一个太阳过来了,已临近少年的头顶。少年果断张开银弓,扯上金箭,使足力气,瞄准乌鸦狠狠射去。乌鸦发出一声怪叫,却见一团火球滚落山脚,熄灭了。气温顿时下降,热力悄然退去。又一个太阳临头了,少年仍旧弯弓如满月,朝那太阳射去。一团火球滚落山脚,熄灭了。气温再次下降。少年如法炮制,一口气射下八个太阳。

天,终于变清了,烈焰四散,和风轻抚,碧空万里,令人神清气爽。少年挺立的身姿,拉开的弓箭,飘飞的黑发,如雕塑般印刻在苍穹之下。少年轻轻舒出口气,缓缓放下弓箭,举头遥望东方。干涸的河流碧波荡漾,再次唱起了欢歌;大树挺直了身杆,披上了绿装,片片森林绿意盎然;沿河点点的房舍,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男女老幼,欢喜跳跃,愉快地劳动,幸福地生活,到处荡漾着蓬勃生机。少年情不自禁地喊出一声:“多美好啊!”

就在少年发至肺腑地喊出“多美好啊!”,天空中一股凝重的寒气压下来,笼罩住少年。瞬间,少年被迅速凝结的寒汽,冰冻成一座透明的雕塑。至今,这座少年冰雕仍然耸立在昆仑山上,牢牢地顶住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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