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薛下郡之后,武山几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一样,却又是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直到这天。
“哥,前面有个小镇,要过去看看吗?”虽然屡次被武山几拒绝,但陆柒良还是坚持不懈,每看见小到村子大到县镇都要问一问。
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武山几竟然出乎意料的答应了。之前避开村镇走野路是因为武山几嫌麻烦,但来到此地之后,他确信了那个召唤着自己的东西就在这里。
不知是错觉还是实际如此,武山几觉着越靠近这小镇,空气似乎就越干燥一分。不远处还是绿树成荫,草木茂盛,到了这里剩下的尽是零零碎碎的草丛,一棵棵独立生长的树了。
更近些,两人下了马,牵着缰绳步行至小镇门前,正好有十数根栓马桩,于是将两匹烈马安置妥当,两只小朏朏则是放在了大木箱带孔的暗格里。小镇无城墙围绕,只在并不高大的,简朴而破旧的城门旁立着一块看起来要年轻许多的石碑,石碑上只三个字——祸落镇。
从城门进来,是一条不算多宽的石板路,一阵风吹过就能带起地上的尘土飞扬。作为一个南方的小镇,气候如此干燥,实数少见。低矮的黄土墙的房子大多还带着一个黄土墙围成的院子。
……
“哥,哥,这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长发少年边走边跳,看起来十分悠闲。
还没瞧见人,就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响从巷子里传出来。
“你听啊,应该是打铁的,听着声音还不止一处,大概这个小镇上人都是打铁讨口饭吃吧。”
“哦哦。”
……
打铁的声音此起彼伏,从远近各处传来,却压不住武山几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来吧,快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这温和又满载着力量的声音不禁让武山几有点发怵,拇指塞进嘴里,“咯嘣”咬下一小块指甲。
“两位小兄弟,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啊?相逢即是缘分,不如让贫道给你们算上一卦。”沙哑的招呼声从一旁的小巷子里传出,一下子打断了武山几的愁虑。
往巷子里一瞧,一个着灰长衫戴灰圆顶帽,留着微白八字胡的中年人,正躺坐在一张竹椅里。
武山几很是纳闷:就算是江湖骗子,算命先生也该在大街上,不应躲在这小巷里,况且这人连个摊位都没有,是不是算命先生还两说。必有古怪。
“柒良,走,进去看看。”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武山几要去瞧一究竟。
“好的,哥。”陆柒良下意识的手就放在了腰间,匕首旁。
走进小巷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似乎被按下了静音,不再有一丁点声响,刚刚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敲打声一个也听不到了。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个呼喊他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武山几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立马转身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陆柒良。陆柒良嘟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眉头紧锁,但武山几还是继续向着那个八字胡男人走去,只见那八字胡露出了平淡的微笑。
来到八字胡跟前,虽然自己身在高处,俯视着眼前的男子,却觉着对方十分高大有压迫感。陆柒良这边倒是无所谓,只是手仍然放在腰间。
“两位小兄弟没必要如此警惕吧,我只是个算命的小老头子。”八字胡瞥了一眼陆柒良腰间的长匕,武山几背负的巨剑却被无情的忽视了。他收起手中的镂空雕竹伴花竹扇,率先开腔。
转而又从旁边拿起两把小马扎递给了眼前两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轻轻打开马扎置于石板台阶下,武山几缓缓坐下。陆柒良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就盯着八字胡,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八字胡翘起二郎腿,满脸堆笑道:“这位小兄弟不坐吗?”
陆柒良没言语,也没动作,直到武山几拍了拍他的腰:“坐吧。”这才坐下。
“我叫陆凡,他叫陆凉,我们兄弟二人是从东边小地方来的。敢问先生尊姓大名。”面对这个奇怪的八字胡中年人,武山几并不想透露真实姓名。
“哈哈,小兄弟客气了,在下余度初,如何称呼全凭你喜好就行。东边来的,不错不错。”
“那,余先生,您叫住我们两个所为何事,我们并不想算命卜卦,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武山几能感受到那个声音的源头就在不远的地方,虽然并不太心急,但他也不想在无聊的地方浪费时间。他以前曾去过一次H市,那里应该环形天桥上,算命摊不下五个,他一直对算命这事儿不感兴趣。如果这真就是个算命先生,那他肯定立马就走。不过,他觉得眼前这人并不简单。
“哈哈,小兄弟是有什么急事吗?实话说,我确实不是算命的,我也压根儿不会算命,探知别人命数的大神通不是区区我等就能掌握的。”
“那你这怪胡子老头是要干嘛,就叫我们过来,我们忙着呢。”这下倒是平常少言的陆柒良质问这八字胡了。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真是天性率真,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只是想和两位聊一聊,相逢即是缘嘛。如果两位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留了,请便吧。”余度初打开竹扇轻摇了几下,又捋了捋胡尖,上下打量了陆柒良一番。
“先生勿要责怪,我这兄弟就是性子直,不太会说话,让您见笑了。正如先生所言,相逢即是缘,其实我也想和先生畅谈一番,有些事情想请教您。”武山几这厮果然脸皮颇厚,刚刚才说要离开,这又请教上了。
“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见余度初扇动了一下竹扇,方才消失不见的敲打声竟然又回来了,只是那呼喊声没有随着敲打声再次出现。
武山几满脸诧异地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余度初笑而不语,继续扇着竹扇。
顿了一会儿,武山几这才开口:“余先生,我们前日刚刚到了这薛下郡,这地方气候湿润,河流脉络交错纵横,十里之外都还有大片河泽,但我发现越靠近你们这座小镇就越干燥炎热,树木杂草都少见,对此我很是好奇,不知先生能否解答我的疑惑。”
余度初“唰”的收起竹扇往手心一拍:“原来就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呢。正好我正无聊,带你们去看看吧。”
于是余度初领着两个少年就走出了小巷,顺着中央大街再往里走。一路走下来瞧见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铁匠铺,长街尽头处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锻造窑。沿途碰见几个锻造匠人都很热情的打折招呼。
“余老,今天闲情逸致出来走动走动啊。”
“哈哈,带两个年轻后生随便转转。”诸如此类。
余度初看起来同这些匠人很熟络了。
唯独让武山几好奇的是,这余度初看起来也并不多大年纪啊,为什么看起来比他年长的匠人还称他为余老。但也没多问,驻颜有术他可并不关心。
……
这镇子实在是不大,长街实际也不多长,没一会儿三人就穿过了整个镇子。
既出了镇子,前方依旧是十分荒芜,只能瞧见个不多高的小土坡。
……
“城门前那块石碑你们瞧见了吧?”余度初走在前面,竹扇顺着脖颈后背就插进了衣服里。
“嗯,看见了,只是那刻着“祸落镇”三个字的石碑明显是新造的,城门要古老的多。”
“不错不错,观察的挺仔细。”
“咕噜——”陆柒良的肚子突然出来插了个嘴。
“哟,这位小兄弟是多久没吃饭了,来来来,这个饼拿去吃了吧。”说罢,余度初便从衣兜里掏出巴掌大一块饼,递给了陆柒良。
陆柒良也不客气,接过来闻了闻就大咬了一口,咀嚼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要不是实在饿了,我才不吃你这饼,又干又硬,和树皮一般。”
“哈哈,小兄弟你且先吃着解解肚中空乏。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了?”
看着余度初如此不拘小节,丝毫不倚老卖老,武山几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先生,方才说到城门前的石碑。”
“好好,多谢提醒了。说到这祸落镇,其实原本叫罗平,两百多年前,当时的启皇赫连正行亲赐祸落镇之名。名字来由嘛,现在就在你眼前了,这么近应该能看清楚了吧,走太近也怕你沾染上煞气。”
武山几一心不得二用,一会儿没看路,不知不觉上了小土坡,越过这小土坡,石柱群就在前面不远了,估摸着不到半里路。
转过头来仅仅是一眼,虽然还有磅礴的气势就席卷而来,只能用震撼二字来形容武山几此刻的心情。
高约七八丈,左右一丈有余的数十跟巨型白石圆柱围成一圈,圈中硕大的黑褐色物体极其惹眼。武山几终于明白了之前熊虎般大小的山狼为什么被称为小狼了,定睛一看那圈中所围之物是一块似狼首的头骨,不,说是一座头骨更为贴切,因为它比寻常屋舍还大的多,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哇,好大一个头。”陆柒良倒是镇静的很。
“先——生,那是何物?”
余度初从脖子后抽出竹扇,“唰”的打开,微微一笑说道:“极凶极恶,异兽火王,名曰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