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风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自己外露的负面情绪,一手将她拽出了窄小杂乱的房间,低声解释道:“有些事情你不懂。”
他从小出生的时候家族里每个人都是黑的,他懂的事情她当然不懂,可是她最少懂得杀-人是犯法的。那些东西虽然让她懵懵懂懂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说“溜冰”,他说了吧?这些社会上常见的新鲜词汇她还是听说过的,还有他说的什么“三不准”,他都说了,结果会是“死”,那就是说他一定会让这两个人死掉呗!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但是他发现的,他发落的,和他杀的有什么不同?
顾晓风一向说到做到,从不说大话。
他将弄脏的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一手拽着齐婉婉从黑暗的走廊里出来,台球厅的客人几乎都不见了,只剩下之前的几个保安和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半大小子——突然冲进来这么多以梁启源为首的保安,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有些人知道这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容易出事于是就先躲避离开了,剩下的这几个都是不怕事儿大的傻大胆。
齐婉婉跟在顾晓风旁边走着,他的浅色外裤上也同样沾染了高速喷溅的血点,有些迎面而过的行人发现了就开始对她们指指点点,她有些担心会不会有警-察赶来,毕竟这里是帝都,出了事情不像在北方那样容易遮掩。但顾晓风则若无其事,一面牵着她的手等红灯过道,一面看向对面TT大厦的停车场入口,好像什么都不能影响到他的心情,也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产生任何负罪感。
之前一直都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但后来和顾家的人越来越熟悉,甚至连莱温斯基都每天和她混在一起,她虽然偶尔也会担心自己的小命但其实也就是偶尔的犯矫情罢了,根本不是真正的像当初一样时刻命悬一线。可方才的场面让她终于回想起来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叫做司徒超楠的女人身上的,当初她可是被顾晓风撞死的!想必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就上了飞机,回了家。
顾晓风始终都是这样的,只是她擅自将他的形象美化得更有人性光辉了,那些久违了的惶恐感觉突然像周围的人潮一样涌了上来,快要将她吞没了。
“走啊?”顾晓风回头,他感觉到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落后,于是转回身来问,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因为他也渐渐地意识到在他觉得没什么的事情当中里,也并不是其他的人都能毫无障碍地接纳的,何况吉娃娃是个动不动会为小说电影剧情哭得稀里哗啦的柔弱女性。
她不喜欢这样!掌控别人生命什么的根本都是不必要的,他可以是有钱人,有很多钱,可以做很多平凡人做不到的事,他可以是有权力的人,可以登上别人仰望的封顶,但是她不希望他是一个死神,能够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那种事情,分明就和她这个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且像个玩笑一样被上天装错容器的公仔玩具是个鲜明的对比。
就算她生活在他的身边,睡在他的怀抱里,但是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原本只觉得身份和地位是很大的障碍,但现在,她发现有更内在更深刻的无形的东西在排斥两人不断接近的空间。
他们的三观相差太远,看待事物的标准完全不同。
他用力伸手将她拽到自己一边,再度低头问:“怎么了?不舒服吗?走累了?”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不想说,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把她吓坏了。
齐婉婉趁他放松才有机会抽回手,下意识地将那只手缩在了背后,低着头暗暗思忖,像顾晓风这样的人,她一直以来都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他像什么小说里面一样变成一个斯文谦和有礼的成熟人夫?难道她真的有本事让自由自在似的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孙悟空改造成谦谦君子?她哪来那么大的能量?不是人人都能当如-来佛-祖的。
凡是她想不通的时候都一概会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她想回到齐婉婉的躯体里去,想要过从前的生活,就算是很舍不得顾晓风,但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明确地想起顾晓风根本就不是她的。她不擅长解决问题,只擅长逃避。
商业街道一天从早到晚行人都是熙熙攘攘的,有不少人和齐婉婉擦肩而过甚至会不小心撞到她一两下,可对待顾晓风的态度却很不一样,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性甚至会特意和他们俩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偷偷地观摩,放慢了脚步刻意停留一下,甚至还会窃窃私语。当然她们讨论的话题绝对不会是他身上状似血点的刻意痕迹。
齐婉婉抬头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和她以前坐在麦当劳里和死党一起对着经过窗口的帅哥评头论足没啥不同,但现在她竟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真的就像隔了一块巨大的玻璃窗,他是风景,她只能在里面远观。MD!她想,姐不看了摔了汉堡出门回家去还不行吗?
顾晓风拧起了眉头,一只拳头也下意识地握起,他对在大街上突然放赖不肯走路的齐婉婉生出了火气来,他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是一回事,可难道要他当街和她道歉或者哄她什么的吗?那种事情打死他也做不出来!何况这分明就是一种威胁!敢威胁他的人都已经死得骨灰盒上都落灰了。但是他能怎样?他能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塞回车里去还是干脆松手把她扔在这里不管?她能找到家吗?
他抬头四下望了望,齐婉婉和文怡阿兰他们来过TT商厦那是肯定的,她应该可以找到家!他想着,就松开了手!虽然表面硬气,做出一副:“你给老子耍泼老子才不惯着你!”的表情,但心里却惴惴不安,走几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再也没有回头。
他松开手的时候,齐婉婉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抬头看了看,只见顾晓风一个瘦削的背影,但也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她第一反应是低头打开包包看看里面的钱夹,那里面有很多现金和卡,抬头看见数个提款机后都站满了人,她要回家去!要在顾晓风冻结她的卡之前提现金出来!
顾晓风坐在车想也许那女人自己打车回家了?他本应该开车回家的,明知道就算齐婉婉直接回家此刻也没可能到家,但还是打了个电话,文怡表示太太还没回来,他的不安就更强烈了。
齐婉婉去了长途客车站,她的证件都在家,坐火车是不现实的,坐客车虽然很折腾但是比较不容易被追到吧?但是站在售票口的时候她又迷惘了起来,之前一直都困扰她让她不敢直接跑回家的原因——顾家在雪城的手下可能还在她江城老家的旧居蹲守,那她回去也没地方待怎么办?
她包里装着从提款机里提出来的几万块很紧张,就算生病住院都没带过超过一万的“巨款”,此刻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更是感觉到处都是贼眼睛,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倘若自己辛苦冒着风险跑出来又提的钱被人偷了那岂不是替人做嫁衣?想到这里,她又惶恐起来,不知道顾晓风是不是已经发现她逃走了?他会怎么样对她?这次多半是死定了吧?
死也要死在家!握拳!
顾晓风还没有开出市区就又给家里打了电话,他耽搁了这么一阵,齐婉婉应该早在他之前到家了,他刚开车离开商业区的时候还打电话特意叮嘱文怡如果太太回家了打电话通知他,但一直没有等到,待到他亲自确定太太到现在还没到家的时候,他瞪着腕上的手表将车停在了路边。
齐婉婉是有些路痴没错,但打车都找不到家那不可能的吧?是不是因为平日里都有小明专门接送所以连自家门牌号和街道都忘记了?还是因为家里住在偏僻的市区外所以被打劫了?难道是因为自报家门时候被人注意到是富人别墅区所以被绑架了?!
绑架也应该有要赎金电话啊!被打劫她也会想办法打电话回来求救啊!还是直接被灭口了?
他一拳袭上前窗,方才被碎片刺伤本已经有些结痂的手更疼痛了。
MD!他突然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这死女人不会是养不熟跑掉了吧?他记得她刚来的时候总想跑回去,还是自己连惊带吓地威胁他,又加上全家动员时刻盯紧不许她走远,是不是他惯出来的臭毛病——得寸进尺?
但是又一想,不会。帝都离江城火车也要开十几个小时,齐婉婉那种路痴又没有身份证,她难道凭双脚走回去?
没身份证!
没到十分钟,手下的反馈就回来了,监视器上能看到顾太太——司徒超楠坐在客运站候车厅的公共长椅上。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顾先生掰了掰手指,他觉得,有些人是没有必要对她太好的,是时候该收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