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吹动红浪滚滚的枫树林。远远传来寺庙悠长的钟声,抚慰着苍老的心灵。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弓着背,背个锄头,步履蹒跚。病弱的她不时停下来拄着锄头,捂嘴咳嗽,望着山顶,又继续艰难赶路。
抬头举目,一座被夕阳笼罩的寺庙映入眼帘。她上前敲门,一会儿就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木门推开,一位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面容和蔼地道:“阿弥陀佛。“
“主持早已交代今日有人拜访,施主请跟我来。“
日落西山,苚泩蹲在门槛上,双手捧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火红火红地枫树林。
月落乌啼,夜凉如水。
三岁的苚泩靠着门扉睡着了,坠入沉重的梦魇里。娘亲单薄的身影逐渐离她而去,她拼命追赶,大声呼喊,却唤不回她一个回头。
“娘!“
她惊惧地弹起来,双手要抓住那个苍老的背影。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墙上画着莫名的符号。
她好奇地下床,灵动的眸子四处打量。走到外面,看到院子里很多光头和尚闭着眼睛嘀嘀咕咕,仿佛在梦呓,却听着有些悲伤。
她以为他们在打瞌睡,小声地问:“你们怎么不去房间睡觉?“
稚嫩的童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为首的老者,穿着红色袈裟,慈眉善目,耳朵垂在肩上。
他朝她招招手,“过来。“
苚泩并不怕生,乖巧地走过去,爬到老者的怀里,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老爷爷,这是哪儿,我娘呢?”
老者看着她的眼睛,笑道:“这是山上的佛寺,你娘托我们照顾你。”
“那她呢?”
“她仙去了。”
“成仙吗?她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慧远方丈说,她与佛家有缘。她的名字是此间寺庙的第一位主持所赐,所以她可以在这寺庙生活,法号便是“苚泩”。
苚泩十六岁了,有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穿着统一的灰色僧衣。她长相清秀,那一双清澈悲伤的眼,让人一看,便心生悲戚。
寺庙墙皮脱落得厉害,主持决定重修寺庙。寺里每个月都要派弟子下山化缘,四月轮到苚泩和戒嗔。
二人看起来差不多大,背上包袱,过后山,渡秦河,前往赵国国都——粟陵。
粟陵的繁华让戒嗔迷了眼,各色时兴物件让他眼花缭乱。
苚泩淡然地跟在他身后,慈悲地看着每一个人,道上一句句:“阿弥陀佛。“
“师伯,你经常来粟陵吗?“他来自穷乡僻壤,今年入寺,也是第一次化缘。见苚泩师伯如此不被凡尘所扰,才有此猜测。
苚泩摇摇头,“我只来过一次,那时还不是赵国。”
戒嗔心想:赵国已建国一三十一年,苚泩师伯没有说谎,她岂不是一百多岁了?
他们寻了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宝相寺。向主持说明来由,很顺利住进寺庙的后院。
第二天,乌云压城,空气沉闷,似有一块大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戒嗔在龙雀大街跑来跑去,四处化缘,累得满头是汗。
苚泩盘腿坐在一棵大槐树下,闭上双目,耳听八方,感悟佛法。
“嗨!小和尚接着!”
一块银锭子滚到苚泩的面前,她细嫩的耳朵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青葱的手指将它捡起,看向施主。
她施施然站起,双手合十,将银锭子扣在掌心,朝施主感谢道:“多谢施主,阿弥陀佛。”
把银锭子放在袖中,继续打坐。
盛寻芳呆呆地望着那个清秀的女和尚,点点白色槐花瓣飘落,她如画般静静地、高雅地坐在树下。在她睁眼的一刹那,一双悲悯清澈的眸子夺走了他的三魂七魄。他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愿一生一世吃斋念佛。
身边的狐朋狗友怂恿他调戏这个小尼姑,他不为所动,反而朝她那个方向深深鞠躬,庄重地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
“你魔怔了?这虽是和尚,但也是个美妞。这滋味可新鲜着呢!”身边的狐朋狗友不怀好意地推搡他的肩膀。
盛寻芳盯着如此圣洁的女子,竟被他们玷污成勾栏瓦市的妓女。
他冷咤:“滚回家去,否则我让我爹收拾你们!”
他们也都是国都有头有脸的贵公子,哪受得住他如此驳斥。自觉面上无光,盛怒而去。
“轰隆隆——”
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一滴滴打在泥土里,漾出一个个小圈。
“师伯,下雨了!咱们快走吧!”戒嗔双手抱头,焦急跑来。
苚泩淡定地站起来,道:“万物有阴阳,天有阴晴。何惧雨水而不惧艳阳?”
“淋湿了会生病。”戒嗔颇为焦急,但不敢催她快些走,只把双袖盖在她头上。
盛寻芳撑伞而来,笑道:“小师傅说的是,我这有一把伞送给你们。”
槐树枝叶茂盛,却也经不住瓢泼大雨的压力,大滴大滴的雨水灌在他们身上。
戒嗔感激要接过,苚泩却拒绝道:“施主只有一把伞,给了我们岂不淋雨?我们用了你的伞,却害你生病,岂不造害?”
“多谢施主好意,我与师伯心领了。”戒嗔也明了,双袖搭在师伯头上,护着她回宝相寺。
宝相寺沙弥众多,厨房早已烧好热水供人使用。
苚泩在里面洗澡,戒嗔在外面给她看门。他左手握着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子,右手放着七枚铜板。
他崇拜的想:不愧是师伯,没出手就化到缘。但为何要捐给宝相寺呢?虽不解,但师伯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翌日。大雨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倾洒在庙宇砖瓦之上。
隔壁搬来一个新住户。
苚泩盘坐在榻上念经,戒嗔心系在外面,悄悄试探地问:“师伯?”
苚泩睁开双目,见他心不静,气不稳,便问:“可是烦闷?”
他哪敢说假话,点头:“听寺庙的小沙弥说,咱们来了新邻居。传闻是工部尚书的公子,在这读书,准备科考呢!”
“此寺庙香火鼎盛,人多眼杂,未必是个读书的清静之地。”
“主持也是这么想的,但工部尚书那儿子以前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整日流连烟花柳巷!如今突然要考科举,尚书大人哪还敢拂他得意,自是给宝相寺捐了一千两金,还承诺给佛祖修金身呢!主持给他安排上好的厢房,他却执意住在咱们隔壁。”
苚泩认真听完,点点头,慈眉善目的看着一脸生动的戒嗔。
八卦的戒嗔神秘道:“那个人师伯也认识。”
“可是昨日的公子?”与其是询问,不如是肯定。
戒嗔又生敬佩之意,“神了,就是他,盛寻芳。”